當然這些要求,可或不可,全都要靠皇帝自己心意來處斷,不過最迫在眉睫的還是光復河隴的大計。光是靠宣索,皇帝就湊齊了下步軍事行動的錢財,當這兩百萬貫錢,折為真正值錢的金銀器、布帛和珍寶,源源不斷從東渭橋轉運院,送到大明宮大盈庫房廊下后,皇帝便準備召來判度支裴延齡,要他盡快將其分類,大部分用于西北和西南的軍事,小部分用于營建祭奠昭德皇后的寺廟。
其實皇帝真的挺節儉的,這些宣索來的錢,他自己一文錢也沒舍得用。
但裴延齡還沒來,門下侍郎陸贄便先來了,他開了牓子,請求召對。
沒錯,這次陸贄是專門針對宣索來的。
“請陛下散小儲,成大儲,行之勿疑!”陸贄這次神色非常堅決。
皇帝心中曉得他是什么意思,只能稍微尷尬地笑笑,反問說什么是小儲,什么又是大儲。
“內庫聚財為小儲,軍國豐饒為大儲。鳩斂而厚其帑櫝之積者,不過是匹夫之富也;散發而收其兆庶之心者,這才是天子之富也。”
“然則這些皆是各道各鎮的羨余錢,稅用相抵后剩余的部分,獻給朕而已。況且朕也沒用將其用在私人方面,這些都是要送往邊地,用于光復河隴的軍賞的。”皇帝便解釋說。
“陛下,錢財不問所用之處,只問所出之原。可知宣索來二百萬貫錢,那些方鎮節度使們層層掠奪,對其下百姓的盤剝加稅,又何止五百萬、八百萬乃至上千萬貫錢!若百姓不堪重負,死了,逃了,田業凋敝了,州郡殘破了,此后陛下再想去要羨余,甚至再想正常地收取兩稅,又豈可得哉?人戶黎元,方是邦國之本,如能藏富于人,以天子之貴,何憂于貧?故而臣請陛下散小儲,以成百姓之大儲,即日起便罷廢大盈瓊林內庫,每年左右藏可支二百萬匹絹布,專供陛下御用。”陸贄痛心疾首。
這么多年,皇帝聽到類似的言論,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楊炎提過,李泌提過,竇參提過,現在陸贄也來提。
皇帝痛苦地沉吟,滿臉的為難,“可大盈瓊林這些年,運作向來平穩,朕不過以其為名目,可向天下方鎮索取財物,以供軍國急用,不然除去兩稅上供的定額外,這些方鎮聚斂所得的,又豈會送半文錢來朝廷......”
“陛下,我唐太府寺設左右藏,左藏貯錢帛,右藏貯金玉,都是官庫,向來官俸、軍賞、營田、御供都自其而出。所謂大盈瓊林庫,自古全無此制,陛下豈不聞‘天子不問有無,諸侯不言多少’、‘百乘之室,不蓄聚斂之臣’的道理?此二庫,乃玄宗皇帝時,宇文融、楊慎矜、韋堅、王鉷、楊國忠之輩,貪權爭利,飾巧求媚,方才設立,以供天子私求,故而玄宗皇帝才蕩心侈欲,最終幾乎有喪邦覆國的結局,殷鑒不遠,在夏后之世啊陛下!”
“......”皇帝實在是無言以對。
陸贄便進一步說,“財散人聚,財聚人散;貨以悖入,必以悖出。陛下內庫當中,財寶堆積如山,可臣不想看到它們最終成為亂臣賊子的餌食。”
皇帝擺擺手,“陸九,朕曉得你一番良苦用心,不過現在是非常之時,也只能行非常之事。這大盈瓊林的存廢,等這筆錢送去西北后,朕必然給卿個清清楚楚的答復。”
還沒等陸贄再爭辯什么,皇帝急忙想起岔開話題這個妙招,他就對陸贄提及:昭義軍的李抱真司空,命在旦夕,可猶服食丹藥不已,他若薨去,魏博鎮必然會挑起吞并邢、磁、洺三州的亂子,可我唐精銳主力如今幾乎都在隴西,故而朕向請陸九你行個緩兵之計。
陸贄便問怎么個緩兵之計法。
皇帝就說,陸九你是當朝煌煌的“大手筆”,魏博節度使田緒,尚的是朕的妹妹嘉誠公主(代宗皇帝的女兒),他想寫一個“遺愛碑”,只要陸九你能稍微為朕委屈下,以宰相身份為田緒寫好這碑文,讓田緒滿意,便不會再有叛逆之心,那么一篇文章可抵十萬兵,便能把禍端消弭于無形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