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三年,暮春三月。
淑寧畫完最后幾點桃花,放下畫筆,看一看自己的畫作,又抬頭望望對面的枕霞閣與樹林,滿意地點點頭。雖然筆法還是稚嫩,但好歹屋子是屋子,亭子是亭子,花是花,水是水,沒有畫歪了欄桿,也沒有糊了顏色,作為十四歲小女孩的畫作而言,已經不愧于大家閨秀的名頭了。
不過這也需要對比的。淑寧瞥了一眼旁邊的畫軸,打開掃了幾眼,嘆了口氣。那是前些天桐英過來小住時留下的畫作,畫的是一樣的景致。雖然他號稱除人物畫外,在其他種類的畫畫題材上都平平,但畢竟有功底在,光是那線條筆觸與用色技巧就與她那幅作品不可同日而語了,更何況那展面而來的靈氣,她更是拍馬都比不上。
為什么擁有那種讓人無語的性子的人,居然能畫出這樣的好畫來?淑寧默然卷起畫軸,丟到一邊去不管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欣賞起自己的作品,心里臭美了一番。
說起來,去年九月桐英在他們全家的幫助下,順利入宮面圣,之后有很長時間都沒再傳出消息來。直至一個月后,他再度光臨房山別院,取回藏在陶然山洞中的物品,他們才知道當日的情形。
皇帝大罵了他一頓,責他膽大妄為,不過對于他亡命千里帶回重要軍機情報的行為,又大大嘉獎了一番,總之,就是功過相抵了。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說詞,私底下就難講了。皇帝賞了他不少好東西,還專門派太醫院的人為他調養身體,又允許他繼續過著悠閑的學畫生涯,只不過這次是換了個師傅,聽說不但是一位宮廷畫師,還是位欽天監五官正,名喚焦秉貞。
爵位的事沒怎么說,只是后來桐英畫了幾幅據說不錯的畫,引得龍心大悅,將他的爵位提到了奉恩輔國公的位子,但至今沒有再往上提。
至于簡親王繼福晉的如意算盤,雖然有幾位后宮娘娘被她說動了,但皇帝卻發了話,那位馬佳氏的姑娘(陵雪)才學平庸,與桐英不般配,還是另行婚配吧。于是那位繼福晉只好認栽了,轉而把心思放到別的權貴子弟頭上。
也不知道桐英這半年內做了些什么,他與父兄的關系有了好轉。而且簡親王與長子近來的作事風格,也漸漸收斂了些,越來越沉穩,上個月,雅爾江阿還因實心任事得了皇帝的夸獎,得以官復原職。現在,他面對同胞弟弟,雖然不像小時候那么親近,卻也不象前兩年那么疏遠了。
桐英在家里的情況雖好過許多,無奈還有繼母與一堆弟弟在府里,兄長的妻妾更是沒有一日安寧,更有一位不肯死心的“表妹”糾纏不清,所以他幾乎天天往外跑,有時也會打了“采風”的牌子,到房山別院來住一兩天。不過他再來,就不是再悄悄住在花園的枕霞閣了,而是直接住進了端寧的院子。佟氏起初覺得不妥,還是桐英多番勸說,才勉強同意了的。
這一來二去的,淑寧也和桐英混熟了,雖然常常被他氣得不輕,但她自許是“成年人”,不好跟個“小男孩”置氣,便忍了。不過相處久了,她也知道對方只是用一種獨特的方式表達自身對他人的關愛罷了,所以漸漸地,也把他當作是另一位兄長般看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