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以后,萊特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對萊特而言,這里死去的所有人只是風景的一部分,仿佛有人撒下了種子,經過一場嚴霜,尸體就像花草一樣從泥土里冒出來,然后在冰冷的烈日下凋零。
“萊特,你有戀人嗎?”
“你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我還有心思談情說愛嗎?”
“抱歉,是我太幼稚了。”克羅倫斯掏出一塊懷表打開,表盤里裝著一個紅發女孩的照片。女孩有著貓兒一樣的碧瞳,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兩頰梨渦深深。
“這是你的戀人?”
“是我的未婚妻。”他輕輕撫摸著照片,眼神溫柔,“雖然是家里定下的婚事,但我一直傾慕她,她卻不怎么瞧得起我。你跟我同歲,率領著幾萬人的軍隊,我卻一事無成。”
“你還年輕,未來必然有一番作為。”
“過去我覺得自己很慘,直到來到這里,才知道世上還有許多人在苦難中掙扎,連生存都是奢望,我卻因為被家里管得太緊了,整天怨天尤人。”他捶了捶膝蓋,苦笑道,“抱歉,讓你聽我發了這么多牢騷。我從來沒有同齡朋友,忍不住就說多了。”
萊特微微挑眉,克羅倫斯平靜的說:“我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又沒有兄弟姐妹。我上的是家族資助的學校,人人都知道我是教皇的繼承人,連個說句心里話的人都沒有。”
“如果把我們的身份對調,你愿意嗎?”萊特意味深長的問道。他失笑道:“不可能,我要是落到跟你一樣的處境早就自殺了。”
“你打算在這里呆多久?”
“一周后我們就要離開。”他撕下便條,匆匆寫下一行號碼,“以后你如果有需要,可以打這個電話,我一定盡全力幫你。”
萊特默記住這個號碼,他攥緊了便條,并沒想到有朝一日,它會成為最后的救命稻草。
在這段特殊時期,陸續有人來到軍營。萊特為了爭取到外國勢力的支持,接受了一次采訪。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采訪,在六點鐘晚報社的這篇報導中,馬特·恩里克將他和霍華德相提并論。
“在圖蘭人心中,霍華德·卡夫曼是真正的英雄。但萊特·羅斯無疑是一個更具爭議的人物。毋庸置疑,他是一個優秀的軍事指揮官,一旦危險降臨,他會立刻展現出超凡的戰術能力。他從肉體到精神都是不知疲倦的,對物質沒有任何要求,經常有人看到他裹著一條軍用披風睡在帳篷外。你絕對無法從衣著上把他和其他年輕人區分開,但他身上的氣質卻讓他與眾不同。他理智得幾近冷酷,卻總是親自投入進攻中,最后一個離開戰場。
當我詢問他為什么要屠殺梅薩納的平民時,萊特否認了這一指控。他說他從沒下過這種命令,他當時身負重傷,失去了意識。而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里,事態完全失控了,他聲稱自己醒來后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阻止部下對平民開火。
‘你是否想過,你的辯解可能被別人視作借口呢?’我詢問道。萊特沉默了很久,眼神晦暗。
‘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沒對任何人解釋過。’他說,‘不管你信不信,這確實是真相。’
‘但驅逐平民是你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