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的思緒仍是有什么轉不過來,“那收拾東西,我們也回去。”
跪地的宮女瑟瑟發抖道:“芙蓉川外御林軍已圍得水泄不通,禁止通行,內都司走之前吩咐過了,讓公主在芙蓉川多住幾日……”
清歡站在原地想了許久,突然狂奔出門。如意……
鐵桶般,插翅難飛的芙蓉川。遠處的皇宮,靜謐的沉浸在柔柔的夕陽里。
暈黃的太陽,墜進沉沉暮色中,漆黑的云從四合蔓延而上,吞噬著最后一縷霞暉,要下大雨了。
清歡緊緊攥住裙子,眺望著一片晦暗皇宮的方向,喑啞著嗓子轉身道:“備車,回宮。”
宮人惶惶看著清歡的臉色,忙不迭地去收拾。
芙蓉川的御林軍在門口攔下,“殿下,天已黑了,又怕是有場大雨馬上要下,路途危險,請公主明日再行吧。”
嬤嬤出去說話:“殿下有急事須回宮,將軍既知大雨將至,還請速速放行,以免耽誤殿下要事。”
年輕的將軍遲疑道:“如若有要事,請殿下差遣奴仆回宮,連日陰雨,官道已是泥濘難行,若半途下起大雨來,后果不堪設想。”
清歡掀簾而出,居高臨下問他:“敢問將軍名諱?”
他清亮的眼遲疑一頓:“卑職羽林武義郎孫銳,奉命于芙蓉川守護殿下安危。”
“本宮著你護駕回宮,不得有誤,立刻出行。”
孫銳皺眉,“只是內都司有令……”
清歡冷笑,“本宮堂堂正正國之帝姬,圣上封號鎮國公主,在吾家的地盤上,也要聽人指派不成?你一個武義郎,圣上封你的官職給你的俸祿,是聽官家的旨意,還是旁人的授命?”
“小人不敢……”
“送本宮回宮。”
再沒有比這更漆黑的夜,沒有比這更難行的路。
風在嗚咽,林里蟲鳴獸哮,四野無一點光亮,只有沉默的火把,和清歡沉在冷水中的心。
她控制不住心里涌起無數的猜疑和慌亂,無比想有一個可以讓她鎮靜的懷抱和笑容,摒除所有恐懼和害怕。
這笑容的主人,把她誘惑出宮,拋她在驚恐不安里沉浮。
相國寺的鐘聲在半道響起,悠長渾厚,低沉鳴動,長長地顫抖在寂靜的夜里,再狠狠撞擊,拋出聲重重的尖鳴。
剎那間是死一樣的寂靜。
成百上千的鐘聲跟隨其后,撞擊出重重疊疊此起彼伏的長吟,匯集成振聾發聵的哀鳴,汴梁四百八十寺,此夜,都以這悠遠的低沉的鐘聲向天下宣告。
國喪。皇上,駕崩了。
林里萬鳥怵飛,野獸低鳴,遠遠的哭聲卷著風嘯刮過耳邊,嗚嗚盤旋在林里。
清歡的心已碎成齏粉。
身邊的宮人伏身深跪,放聲哀哭。窗外的御林軍怔怔相望,慌忙下馬,朝汴梁遙遙跪拜。
雷聲滾滾,清歡立于瓢潑大雨中,仰天想,今天,立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