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設在王宮內,帳外花燭燃燒發出噼啪輕響。
出嫁時,星河苑的宮人一路隨行,只是在大散關時,清歡吩咐送嫁的大臣們將宮人都帶回宮中,只留靛兒一人陪同,余下全是呼延旻的侍女,此刻鴉雀無聲在帳外垂首伺候。
勞累了一天,靛兒扶清歡在床上躺下,北宛不若宋人的床榻,而是黑石砌的長案,雕花飾錦,鋪上厚厚的羊氈,足足可夠一個人在里頭翻滾七八個跟頭。
身下不再是十重錦繡的睡榻,貼著柔軟羊裘,清歡聽著外頭喧鬧如潮,喝酒劃拳聲不斷,入神地望著頭頂的花帳。
她怔怔出了幾回神,聽到呼延旻進屋來,他端著一盞酒隔著帳子立在燭下,躊躇片刻才問:“可想要喝一杯?”
清歡束整衣裳起身,隔著帳子回:“你就代我喝了吧。”又道:“我讓侍女另備了寢具,今夜只能暫且委屈你一回,在外間睡一夜了。”
呼延旻低下頭支吾一聲,笑道:“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下,我在帳外守著你,第一夜他們要來鬧,總是有些不安穩的。”
他在桌邊坐下,端著酒杯獨酌,清歡遲疑著重新躺下。
近來她睡的極少,淺眠多夢極易驚醒。
她總不愿再有夢,夢里的場景很熟悉,繁花萬千燈火如晝,身邊的人都帶笑,那時候她還小,被抱著去看燈,醒來總是滿面淚痕。
清歡把臉埋在羊氈中,努力使自己不發出一絲聲響,柔軟的羊毛溫柔地洇去她的淚水,往事不可追憶,愛恨皆已休,父皇殯天,母妃守陵,年弱的弟弟獨自一人在宮中生存,而她愛的人,全都是鏡花水月的虛假幻影。
羅帳撩起一角,呼延旻拎著一盞幽暗的小燈虛晃一眼,輕聲詢問:“清歡,你可還好?”
清歡的臉朝里埋著,胡亂地點點頭,平息波動的情緒,半晌回道:“什么時辰了?”
他極輕的聲音傳來:“你才歇下不久,正過子時,花燭還未燒盡。”
“這么晚了,你還不睡去?”清歡袖子蒙著臉,悶悶地問。
“外頭還在鬧。”呼延旻放下帳子,“等紅燭燒完了,我再出去喝兩杯。”
安神香的煙氣氤氳而起,他點完香,沉默地站在床邊,孤寂的側影倒映在帳上。
次日一早,呼延旻換了身衣袍進屋,靜靜看著靛兒為清歡梳頭,身邊的婢女捧著一身北宛衣裳請清歡更衣,卻被他攔下:“王妃是宋人,換她的衣裳來。”
清歡搖頭,“無妨,既是嫁入北宛,理應守北宛的規矩。”
她一身鑲銀白裙,袖口滾著紅艷艷的狐裘,千片裙下是褲,掖入雪白的靴子里,長發綰成青髻束在腦后,兩顆紅瑪瑙綴在耳上。
呼延旻望著她笑,“慣看你穿的錦繡華裳,以為是花中仙子,換上白裙才知道,你是雪山女神的女兒。”
清歡抿嘴淺笑,“走吧,新婦該去奉茶請安了。”
北宛王倚在榻上慈祥地望著清歡和呼延旻,身邊圍繞數位王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