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中送來敲門聲,靛兒出去查看,回來道:“是秉筆大人。”
如意拎著盞小燈站在風雨如磐的門外,在門上印出個模糊的影子,被風吹亂,被雨沾濕,輕飄飄跨出朦朧燈影外。
清歡輕輕搖搖頭,伶俐的丫頭出去回話:“公主已經歇下了,大人不必擔憂,風雨之夜,也請回去歇息吧。”
門外沉默半響再無動靜。
燈燭剪了一次又一次,清歡枯坐許久,聽見風雨聲漸漸將息,對她們道:“你們都下去歇著吧。”
帳間香籠熏暖錦被,外頭風雨停歇,靜悄悄的無一點聲響。
清歡回頭細聽,靛兒抱著水晶枕問道:“公主,怎么了?”
“無事。”清歡回神道。
夜半時分,清歡在轟隆的雷聲中驚醒。
窗外劃過一道道亮光,嗚嗚作響的風搖晃著門窗發出痛苦的吱呀聲,遽然炸開的雷聲落在頭頂,帶起江水怒吼翻滾。
守夜的宮娥揉著眼睛進來吹滅燭火,又晃晃悠悠打著哈欠回去,清歡瞪著眼看著轟隆雷電劃破一室幽暗,聽著一**悶悶巨響散在風中,蜷起身為自己斟一杯熱茶。
赤足踩在柔軟絨毯上,獨自一人守著這琳瑯奢華、空寂無人的室,雷聲有時很遠有時很近,清歡像小時候嬤嬤講的那樣,安靜站著,閉上眼。
恍然聽見門楣輕輕晃動的吱呀聲,隱隱綽綽的黑影在門邊站著,被風吹淡,又吹得更濃郁。
清歡手指生涼地打開門,如意披著簑衣站在那兒,不遠不近,卻帶入一室狂風和更激烈的雷鳴電閃,風卷起他的袖袍獵獵作響,好似要騰空而去。
清歡倚門站著,隔得稍遠,沒有星辰的夜晚,雷電撕裂蒼穹,照亮他的臉白潤如玉,眉眼漆黑如夜。
誰也沒有說什么,風雨頃刻而至,瓢潑如注,濺濕了他的袍子沉沉墜在風中,沁涼的風和冰冷的雨絲撲在清歡身上,吹亂了她的發。
這沉悶的粘濕的雨,這將要至的夏。
“小人答應過的,落雷的夜晚,小人一定會在。”
是的,鎮國公主毛病不多不少,卻有個怕人笑話的毛病,害怕打雷的黑夜。
清歡看著他,他站在雨里,好似站了很久,又好似剛剛來,漆黑的發和浸著水汽的眼,雨水落在他的臉上,沿著皎潔的臉龐滑入衣內。
“回去吧,如意。”清歡平靜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便是今日生。你我昔日本就是糊涂一場,如今這樣,才是正好的。”
赤足踩在冰冷地面,一路冷至心底,清歡垂眼,緩緩將門闔上。
如意在雨中清冷道:“我這半生不足三十載,卻已有三恨。”
“一恨幼時獨自活下來,二恨放任公主出嫁北宛,三恨——時至今日,我好似已得到我想要的,卻仍是在搖尾乞憐清歡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