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郭猗,“讀過書的”,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何蒼天這個話啥意思?但“劉率”聽在耳中,卻是心頭一震,“拿下了”三字,就說不出口了。
過了片刻,“你……識得張范陽?”
“仆平陽人氏,少年之時,曾隨族人行商幽州,因緣際遇,得張范陽面許以‘云中白鶴’,然仆今羅于燕雀之網,有負大賢賞鑒,慚愧!”
郭猗聽懵了,你啥時候有“族人”?又啥時候去過幽州?
這個“張范陽”,到底是誰?
還有,劉叔龍?就是眼前這位劉衛率嗎?他字“叔龍”?俺倒不曉得。
不錯,劉卞,字叔龍。
而劉卞的神色愈發驚疑不定了!
“云中白鶴”是極高的賞鑒,“燕雀之網”呢?呃,不就是暗諷來拿他的……左衛率嗎?
還有,瞧其人年紀,其“少年之時”,不正是張范陽撫幽之日嗎?
嚴絲合縫啊!
還有,“平陽人氏”?
劉卞手心微微出汗了。
他定一定神,“張范陽對某……有何訓誨嗎?
同“張范陽”并列,甚至不敢自居為“仆”。
何蒼天再做一個“虛揖”——這自然是對“張范陽”的,“仆至京城之后,拜見故人,張范陽聞仆給役東宮,便囑仆致意劉率,說,‘太子左衛率,五品堂皇,國家大臣,當致君堯舜,萬不可逢君之惡!’”
頓一頓,“張范陽還說,‘太子春秋茂盛,品性未定,平日行事,難免差池——君有過,如日月之蝕,天下皆見!身為大臣,當切諫,切諫不得,當以去就爭!’”
再一頓,“‘與世浮沉,已為君子所不取;若更逢君之惡,則須知清譽可畏,史筆如鐵!’”
劉卞額上也見汗了!
什么“逢君之惡”,這不就是在說我受命來拿你這件事情嗎?
別說,這件事情……還真算得上“逢君之惡”!
雖然隱約覺得,張范陽之所“致意”,風格峻整,與其平日為人,似乎略有不符,但倉促之間,哪能細辨?
太子品行有差的傳言,已開始流傳于外,張范陽于此時、致此意于我,也算情理之中吧?
半響,干笑一聲,“君既為張范陽賞鑒,此次故人重逢,怎么……咳咳,還是甘于屈居東宮一給使呢?”
好,不知不覺,我已經變成了“君”。
何蒼天大笑,“劉率!你以為我拜訪故人,是為了求前程的?我這個東宮給使,是我這位鄉里替我謀的——事定之后,我才去拜訪張范陽的!”
頓一頓,“男兒丈夫,富貴前程,只可直中取,豈可曲中求?”
老子急了,懶得“仆”來“仆”去了。
劉卞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這個話,仿佛在說我是“曲中求”?
“再者說了,”何蒼天正色說道,“傅說版筑,五羖飯牛,仆亦不以給使東宮而自卑自賤于天下士!”
手一讓,“君……不正堪為仆之型范嗎?”
這幾句話含義甚豐富,劉卞臉上的顏色,青、白之間,又加入了紅。
傅說相殷商高宗武丁,其出身是筑墻的胥靡——即刑隸,是為“傅說版筑”;“五羖飯牛”則是百里奚的事跡,其為逃奴,為人牧牛,秦穆公以五張黑羊皮——即“五羖”將之換回,終成一代名相,時人及后世稱其為“五羖大夫”。
俺這個給使,到底是庶人,這個出身,總比奴隸高些吧?
至于“型范”云云——劉卞的出身是“兵家子”,這個出身,實在也不比何蒼天的“給使東宮”高多少。
何某的話,雖然頗有誅心的意味,但轉念一想,何某既以傅說、百里奚自況,則自己這個所謂的“型范”,不也可以比擬傅說、百里奚了?
劉卞心中五味雜陳,竟不曉得該如何接口了!
無論如何,有一點經已可以肯定:此人是有來歷的,絕非一個普通的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