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朱由檢生在宮中許多年,只知道西,沒見過山。
朱由校就做了這座木制假山,好讓弟弟知道,山長這樣。
很長時間里,這座小小的假山是朱由檢承載思念母親的寄托,如今卻又成了思念兄長的方法。
沉香木入手,眼看又要濕了眼眶,崇禎連忙把假山置于御案,語氣冷靜地對曹化淳問道:“止虛子,袁崇煥到哪兒了?”
曹化淳楞了一下,答道:“陛下,袁崇煥的首級昨夜就到宣府了。”
崇禎靠在椅背,抬頭看向乾清宮的吊燈籠,面帶恨意:“兩年,十五萬軍隊,一千零八十萬兩餉銀,朕搜刮民脂民膏,把國庫都給了他。”
“東虜卻打到了紫禁城……都是騙子!”
說罷,崇禎重新拿起順天巡撫的奏疏,里面說要集米十萬石、銀七萬以籌備遵薊之急,崇禎批復后將之置于遞交戶部再轉交工部的一摞奏疏中。
要兩部全力配合,一個出錢糧、一個造軍械。
曹化淳一直看著他拿來的幾封奏疏,終于忍不住了,道:“陛下,奴婢拿來的奏疏里有一封是太仆寺添注少卿師眾的。”
崇禎皺起眉頭,他不喜歡別人提醒他做什么,因為誰都無法信任。
不過聽到這個名字,他想了想,這應該是自己派下去的人,便問道:“他是督餉的?”
“是,陛下派他去督閩餉。”
拿錢的啊,朝廷非常缺錢,崇禎連忙拿起奏疏去看,一看之下,心情大好,不禁樂道:“辦得好!優旨報與百官聽!”
師眾督運的餉銀額為二十四萬七千三十余兩,如今卻運解來二十九萬七千八百一十八兩有奇,比起別人,簡直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派去陜西運銀的,區區十三萬兩,還被潰敗家丁給劫了。
看看師眾,多運來五萬余兩,一下子薊鎮遵化等地的軍餉就有著落了。
一時高興之下,便順手拿過剩下兩份奏疏,眼睛一看便挪不開了:“韓藩?”
諸多藩國,其實都是崇禎素未謀面的親戚,親情對他而言尤其珍貴,但這些藩國親戚不算。
崇禎對待藩國非常理智,不摻雜任何個人感情,因為他從未感受過父愛,更別說那些二百年前就分了支的親戚。
但藩國不能失陷,事關哥哥對他的期望,更關系到哥哥親手交給他的國家。
翻開一看,這幾封奏疏可謂多角度敘述了韓藩被圍困、攻破的過程,從韓王的角度、從楊鶴的角度、從周日強,完完整整把平涼府被攻陷的過程講明白了。
連帶著還有韓王求銀重修王府、請免今年王田稅;楊鶴也順便為固原軍隊求餉,為陜西饑民求賑。
簡直是偌大的丑聞,朱家人帶著饑民攻破了朱家人的藩國,朝廷卻無兵可用無餉可發,最后解圍的是一支叛軍。
朱由檢揉著太陽穴。
他可以殺死這個國家每個人,卻不能挽救這個在他接手之時便已千瘡百孔的國家。
每天看的都是這些東西,每一封奏疏說的事情是真是假他無從分辨,每個人都從自己的角度出發、都有自己的問題要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