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可以,你別停下啊。”陳天養穿著白色浴袍,腳上踩著厚實綿軟的拖鞋,路過一樓餐廳往門外的水道走去。一邊走一邊念叨著,“徐醫生的大綱成果,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你的資料搜集詳盡與否。要是第二十版大綱也被我否了,今天晚上你就又要熬夜了哦。”說完之后,陳天養晃悠到了露臺上,脫下浴袍和拖鞋,穿著泳褲一躍跳入了水道,激起一陣浪花。
孫立恩近乎絕望的趴在了鍵盤上面。他絕望的呻吟著,“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事實證明,一名二級教授要折騰起人來,那有的是辦法和手段。而陳天養也用長達三天的時間,結結實實的給孫立恩上了一堂名為“科技論文寫作”的課程。哪怕有霍普金斯大學醫學博士,兼寧遠醫學院二級教授柳平川得意弟子徐有容的協助,孫立恩仍然被折騰的不輕,說真的,孫立恩寧可回急診室連續值上三個24小時的正班,也不想搜集上三天的文獻資料,在陳天養憋著勁的注視下,孫立恩搜集到的文獻資料不斷被他以“時效性不足”“實驗設計有問題”“資料來源可信度不足”等等原因否決。
要知道,腦包蟲病本來就是個多發于條件落后的牧區的疾病。而條件落后的牧區,基本就和第三世界國家畫上了等號。這些國家要有充足的醫療條件都是做夢,合格的高質量論文就更罕見了。現在比較多的腦包蟲病論文,主要集中在獸醫研究領域,以及部分上世紀**十年代出版的醫學期刊上。因為是在特定地域流行的傳染病,主流醫學界對于腦包蟲病的研究很少。偶爾能看到的相應文章也只是一些“罕見報告”。比如從患者腦內取出一個直徑超過10厘米的巨大蟲囊后,患者的正常活動和思維等等神經活動依舊能夠保持近乎正常的水準這類的報告。
這種病例極為罕見,而且非常震撼——尤其是在看到了患者術后顱腦CT上巨大的空洞之后——但沒什么卵用。陳雯的情況和他們都不同,在查閱了大量資料后,孫立恩對于陳雯腦子里的蟲囊大小都保持著非常小體積的現狀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細粒棘球絳蟲棘球蚴進入了陳雯的大腦后,本來應該在免疫系統的攻擊下不斷擴張蟲囊,從而達到隔離自身和免疫系統的目的。但根據孫立恩的猜測,最早進入陳雯腦內的棘球蚴極其幸運或者說極其不幸的鑲入了她的腦垂體附近。第一顆蟲囊擴張并且導致了腦垂體分泌過量激素,而過量的激素反向抑制了陳雯體內的免疫系統活躍水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個時候的陳雯和后來的楊建強一樣,因為免疫系統水平下降而沒有馬上發病。
而免疫系統活躍水平被抑制下來之后,第一粒蟲囊因為不再受到免疫系統攻擊,從而停止了擴張。而隨后其他進入陳雯顱內的棘球蚴也因此沒有過分擴張。這讓她免于遭受顱內壓力增加等等腦包蟲常見癥狀的侵襲。但同時也掩蓋住了包蟲病的特征性癥狀。直到大量的激素對她的身體造成了明顯的傷害后,引發一切原因的包蟲囊才被MRI檢查發現。
這種病例的罕見性顯而易見——如果第一粒蟲囊沒有落入腦垂體旁邊,如果它的膨脹不是恰到好處的擠壓到了腦垂體導致激素過量分泌,如果蟲囊根本沒有進入大腦,而是落入了更常見的肝臟或者心臟,這種情況都不可能發生。而這種基本可以被斷言為首次發現的病因同時也決定了不可能有什么現成的論文供孫立恩參考。
這還怎么找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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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一會吧。”胡佳端著一杯剛泡好的咖啡和一條熱毛巾走了過來,她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孫立恩的臉,“至少先擦擦臉。論文的事情看起來不像是個短期工程,你現在這么折騰自己也不會有什么突破性進展吧?”
“陳教授明天下午就飛首都去找劉老師了。”孫立恩接過胡佳遞來的毛巾,在臉上使勁的揉搓了幾下。“同德醫學院的二級教授全程指導,這種待遇可不多見。既然有這么好的機會,當然要把握住了才行。”他疊好擦完臉的毛巾,又喝了一大口熱乎乎的咖啡,仿佛喝了一口燒刀子酒似的長出一口氣,“更何況陳教授也不是完全在瞎折騰,至少這三天我學到了很多以前從來沒聽說過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