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教導和磨礪,卻偏偏都藏在水面之下。
于是,在如今這種只要和別人不同就會被認為是不同尋常的時代,這個少年就猶如黑暗中的火炬那般醒目。楚寬以為他是真的被葛雍那番言辭蒙蔽,所以忽略了張壽的那些不凡之處,可是,他怎么可能忽略?
他自己就是最離經叛道的天子,又怎會忽視一個比他更加離經叛道的人?
要知道,他早就看出來了,張壽打心眼里就從來都沒有敬畏過他這個皇帝,至于朝中那些位高權重的老大人們,他也從來都沒有任何懼怕。
不是蔑視輕視,而是完完全全的視若平等。在森嚴的禮法之下,任何老夫子都不可能教出這樣的學生,葛雍也不行!
楚寬的以命相諫雖說如同一根刺似的梗在皇帝心頭,而朱瑩這話更是刺人刺心,但他最終還是笑了起來。雖然那笑聲不如往日那般明澈爽朗,可他臉上的陰霾卻漸漸散去。
“好了,瑩瑩你不用這么一副美人護英雄的樣子,朕沒打算對張壽怎么樣。就如你爹對楚寬說的,天下能打仗的名將不止他一個,而朕身邊的心腹也不止楚寬一個。朕是很推崇太祖皇帝,但朕從來都沒有寄希望于一堆故紙。”
他沒有提什么軍器局那些所謂要失傳的火器,也沒提古今通集庫中那些興許他今生今世,甚至今后幾代皇帝也未必能翻譯出來的太祖手札,而是背手而立,一字一句地說:“朕當年剛登基的時候,年紀還小,又好大言,喜弓馬,常常和大臣沖突,那時候曾經有人背后說……”
“朕活不長,如果活得長的話,一定是禍國昏君!”
他說到這呵呵笑了笑,隨即若無其事地說:“其實永辰十年那一次,朕差點就沒命了,后來也有兩次病得七死八活,幾乎一命嗚呼。好在朕性子漸漸收斂了不少,也沒有任憑喜好用人,朝野風評總算是好了許多。但真正了解朕的人都知道,朕其實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皇家那些一直以來維持著宮廷開銷的船隊,在朕手上,其實好幾年之前就不再只是忙著通商賺錢,而是正在重新勘定四海,繪制地圖和海圖,順便也從海外買點書回來。只可惜,實在是看不懂,那些文字都和鬼畫符似的。并不是去年底才第一次送回來。”
“軍器局里明暗兩本賬,一半的火槍火炮都送上了那些船,這筆帳甚至瞞過了楚寬,渭南伯張康又是個最謹慎不過的人,以至于楚寬竟然真的以為某些火炮已經失傳了。實則那只是因為草原上沒有堅城,北征攜帶火炮不便,根本用不上而已。”
“當然也不是沒有問題,皇家那些船上的船長和水手培養,一向是父子師徒傳幫帶,確實不如張壽你上書說的新學制度。朕只是沒想到,居然有那么一些官宦子弟肯去冒那樣的風險,竟然愿意冒著葬身魚腹的危險去海外看看。哪怕其中不少人身懷功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