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悠一群貴介子弟重新變身好學生回國子監去上課,讓他們給即將新官上任的自己搖旗吶喊,充當一下背景板,張壽起初就覺得沒什么難度。更何況,他都得到了國子博士這樣一個不錯的美官,照理說其他人也會有相應的賞賜,眾人當然樂意回去露個臉。
等到濃煙散去,陸三郎那座仍舊留著濃濃煙味,而且四壁全都被煙熏黑的竹屋算是沒法住人了,他便沒好氣地說:“陸三郎跟我來,今夜水波不興館暫時借給你住。至于之前你住的屋子,明天給我重新整修!你要當齋長,凡事便以身作則,給我把那道雞兔同籠抄一百遍!”
這題目我閉上眼睛都會做,憑什么要抄!
陸三郎頓時大為委屈,尤其不忿的是,張琛卻逃過了懲罰。然而,等到張壽把他提溜到了水波不興館,眼見阿六直接把他那些隨從給隔在了門外,自詡有智慧的他立時心中一動,等門關上便小聲試探道:“小先生有話對我說?”
張壽沉默片刻,直接把當初太夫人教訓朱二時,說陸尚書乃是攻擊趙國公父子后臺的那番話原封不動復述了一遍。下一刻,他就只見一貫嬉皮笑臉,韌性十足的陸三郎突然變成了泥雕木塑。雖然這時候他能想出一千種一萬種安慰人的辦法,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開這個口。
陸三郎不是得天獨厚的張琛,他相信一直被人戲稱為豬頭的小胖子有自己的處世哲學。
“呵,呵呵呵呵……”陸三郎突然笑了起來,笑得眼睛里都出現了淚花,“我就說呢,老爹他憑什么相信我能把朱瑩追到手,原來是因為他就想要我去扮演那么個豬頭!我還以為我騙過了他,鬧來鬧去,最后被騙的是我自個!”
最后幾個字,陸三郎幾乎是低聲嘶吼出來的。那種不敢放聲的痛楚,讓小胖子本來就紅了眼圈更紅了,眼淚奪眶而出。他幾乎下意識地蹲了下來,低頭不想讓張壽看到自己的丑態。直到他感覺到一只手在自己的頭頂摩挲了幾下,
“知道我那時候怎么對朱二說的嗎?我說,陸三郎沒了他爹,還是個算學天才,他甚至還秘密經營了書坊等各種產業,可二少爺你呢?”
張壽收回了手,心想這個有智慧的小胖子,圓滾滾腦袋摸起來的手感還挺好的。
見陸三郎使勁擦了擦眼睛,隨即不聲不響站起來,他就笑呵呵地說:“現在,你還想當這個齋長嗎?”
“當然!”陸三郎發狠似的重重哼了一聲,隨即一字一句地說,“等回了京城,我就搬到國子監號舍去住!”
“國子監號舍?那可是逼仄得像是鴿子籠,你確定能住?”
“我掏錢整修還不行嗎?”陸三郎一臉老子就是有錢人的派頭。
“這翠筠間我能整修,這國子監號舍我當然也能整修!張琛他們我一個個去說,小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一個人住號舍怎么行……當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苦頭不能我一個人吃。他們還敢笑我是豬頭?哼,當初要不是我放消息,張琛他們也不會跑到這來求學……呃!”
陸三郎猛然打住,一副說漏嘴的尷尬樣子。而張壽早就猜到當初那貴介子弟紛至沓來的情景,除了朱瑩推波助瀾,陸三郎肯定也沒少上竄下跳,此時便只是呵呵一笑,隨即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句話。
“很好,抄兩百遍!”
見陸三郎瞬間哭喪了臉,張壽就徑直往外走去,等到了門邊上,他卻頭也不回地說:“對了,張琛沒事就喜歡叫你陸三胖,其他人也都是亂叫一氣,我都一直忘了問,你大名叫什么?”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可張壽等了片刻,卻是難言的沉寂。他有些費解地轉過身,卻只見陸三郎竟是比剛剛得知父親耍了自己時還要更加悲憤。
“小先生你能不問嗎?就是因為那名字不好聽,我才特意造出聲勢,由著人叫我陸三,甚至陸三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