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他非常清楚自己桌子上某些書的位置,三下五除二把那幾本最要命的塞到了書架的最底下,隨即又在外頭嚴嚴實實堆砌了一堵書墻。
等到他三下五除二把書案收拾干凈,又緊趕著把書架上其他幾層的書調換了一下位置,這才訕訕地再次來到張壽面前,這一次,他卻小聲說道:“我又不是什么色中惡鬼,畫也好,書也好,是我故意擺出來給我爹看的。可不知道他是真不關心還是假不關心,從來沒問過。”
這熊少年整天都在想什么!
張壽只覺得秦國公張川和張琛這對父子,簡直比陸綰和陸三郎這對父子問題還要大。可是盯著那張滿臉都是不服氣兼失望的臉,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從前。唉,誰還沒熊過呢?
“我不管你是真是假,這種小把戲以后都收起來,你十六七了,不是才六七歲!要試探你爹什么心思,很簡單,以后你給他添了孫子孫女的時候,抱到他面前看他理會不理會,那時候他要是還現在這個樣子,那就說明他確實不在乎,你就可以死心了!”
“而你死心之后,不妨把心思都花在好好培養你的子女上,用實際行動讓他看看,你這個爹比他這個爹強,那不是比現在這種兒戲似的鬧別扭強上千百倍?”直到張琛的脾氣,張壽索性順毛捋,另辟蹊徑。果然,接下來三言兩語,他就把張琛說得面色正常了起來。
而當這一番對話,等到各家貴介子弟紛紛來臨之后,張壽和張琛忙著應付那些人時,被一個小廝原封不動地稟報到了仍然在香舍調香的秦國公張川耳中。可聽完之后,張川卻只是頭也不抬地說:“知道了。此話到此為止,我不希望再有其他人聽見,包括夫人。”
見那小廝慌忙答應之后告退離去,張川這才放下了手中那碾碎香料用的玉杵,緩緩直起腰,抬起頭,臉上露出了有些悵然的表情。
他真是沒想到,張壽竟然給他那素來執拗的兒子灌輸如何做好一個父親?
秦國公府花園中的這一場小宴,在張琛的特意吩咐,以及秦國公府上下的精心奉承下,倒是辦得風風光光,就連原本覺得張琛行事霸道蠻橫的幾個人,也都不禁覺著,這位秦國公長公子還是挺好相處的。只不過,畢竟彼此都是競爭對手,宴席上的氣氛也談不上真正和諧。
而仿佛喝多了幾杯的張壽,則是借著醉意,笑吟吟地說:“你們只要記得,到時候在皇上面前不要畏縮,不要膽怯,堂堂正正,坦率誠懇一些就行了。又不是考狀元,皇上不會問你們四書五經。拿出男子漢大丈夫立身處世的那點勇氣來。”
等到其他人或真或假地應和時,他這才慢悠悠地念道:“還有一件事,你們也記住。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們等待的那個女孩子,也許還在燈火闌珊處,等著你們驀然回首。所以,別因為一樁婚事就灰心喪氣,須知,來日方長。”
浩如煙海的眾多宋詞,也許紈绔子弟們不是每一首都讀過,但其中不少優美雋永的名句,他們卻多多少少聽過,此時此刻張壽先用天涯何處無芳草點題,而后又用燈火闌珊處收尾,他們一愣之后,不知不覺就有人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