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術輕拍腰間劍鞘,對蹇碩嗤笑道:“先帝殯天,自有大將軍與太傅主持殯儀,與蹇公何干?蹇公如今無遮無蔽,又有親族照顧,還是早日思退,所謂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就不要再干涉是非了!袁術受大將軍之命,護送先帝靈體至明光殿,還望蹇公體諒一二。”
袁術口中“體諒”一二,手中卻將蹇碩推攘一旁,自顧自與虎賁軍士向南走去。
眼見得袁術消失于宮道,蹇碩更覺時不我待,他返回房中關閉房門,再為諸位同僚寫信道:“先帝親政二十余載,所親所愛,唯有二人,一者永樂太后,二者今皇后也。然自光和四年,皇后嫉鴆美人,荼毒后宮,先皇震怒,終生間隙。諸位念往來之親,行切切之誼,固請經日,終月哀聲,方令先帝回首,天怒轉意。當下思量,又有何為?”
“先帝在時,袁紹陰養死士,曹操杖殺我親,吳匡屢辱公名,此三子者,聞名黨人,皆大將軍幕府心腹,須知上下一體,內外難分。黨人之意,天下皆知:不過視我等如犬彘,欲以火灼足,以刃加肌,以齒切肉。大將軍又當如何?”
“今大將軍兄弟又秉國專朝,今必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埽滅我曹。但以我典率禁兵,故且沉吟,暫未行之。今宜共閉上閣,急捕誅之。稍有遲疑,則國家傾覆,天下衰微,皆我等之責。莫失先帝殷殷之望!”
蹇碩寫完書信,渾身氣力都用盡了,他勉強站起身,叫來兩名親信謄寫幾份,又親自以信紙燭蠟封存,交由手下派送到幾位老友府上。信送到府上,張讓他們都收下了,但就如泥牛入海般,蹇碩沒有收到任何回音。
時間過了一日一日又一日,到第四日,蹇碩便不再等了。他離開宮門,乘牛車回到城中自己的宅邸,府上的蒼頭都非常訝異,自從曹操十余年前當眾杖死他叔父,常侍便搬入宮中,從不在府邸夜宿,只在族中拜祭之時,偶爾落腳無處時便在府上歇息一二。
上一次他回府歇息是在前年,家中的蒼頭都換了二十來人,不識蹇碩模樣,為首的老蒼頭從牛車上摻下他,問說:“葉落歸根,家主看樣子是累了罷?”蹇碩看著他們渾身批麻的吊喪模樣,笑道:“確實如此。”
回到府邸,蹇碩破天荒做了個好夢,他醒來時容光煥發,行走時好似飄在風中,族中幾名少年子弟看了他,都說依稀能看見當年那策馬雒水、聞名京畿的好漢。蹇碩笑而不答,只對他們說:南陽多好田,如今天子新喪,自己只想安渡晚年,你們先去宛縣買些稻田罷!
隨后在府邸清點財物,蹇碩讓府中二十三名族親帶了金餅出城。等族親離開,蹇碩再將剩下的瑣碎物件都賞賜給蒼頭,將他們都遣散了,自己買了些胡餅,鎖上大門,胡坐在院中的修建的山水園林間,寂寞地看日出日落。
四月二十五,蹇碩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再是一串奮力地叱罵聲,他理都未理,從身旁的書畫中抽出一副欣賞,正是先皇親筆御賜的《招商歌》,他不禁念出聲:
“涼風起兮日照渠。青荷書偃葉夜舒。惟日不足樂有馀。清絲流管歌玉鳧。千年萬歲嘉難逾。”
只聽背后一聲巨響,羽林軍劈開門閂,八十余名兵士身戴玄甲,手持斫刀,踩進蹇碩府院。他們看見蹇碩,齊齊歡呼一聲,如風云掃蕩般將他團團圍住,為首的黃門令左手持詔書,右手持密信,對著昔日上級厲聲說道:“奸賊蹇碩!爾圖謀叛逆,禍害朝綱,竟妄想刺殺輔國重臣!可謂不智至極,自尋死路!”
羽林軍士當即將蹇碩枷鎖鐐銬,關押于詔獄之中。
是夜,蹇碩為獄吏槌斷兩股。
次日午時,蹇碩被拖至朱雀門前,當眾梟首,傳首都亭,民皆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