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賜不怕,是因為他送的多。
鄺元樂不怕,是因為他是上司,根本用不著怕,只是心中那熄滅的火,這會又突然竄出來不說,還被撩撥得老高。
他哈哈大笑一聲,突然插進話來道:“原來大人所說的事,就是多不退少要補呀,那老兒那一車黃瓜,補得怕不只是一點了。”
李鐵蛋的心好像被什么猛地扎了一下,疼得他臉上不由一抽,可他卻沒有發火,一面示意鄺元樂坐下,一面拉住一旁怒不可遏的柴師爺,這才對著一臉懵逼的程圭道。
“程典史,回本縣的話!”
程圭眨了眨眼,忙回道:“大人,按你的吩咐,今日參加宴席之人,無論是大禮小禮,貴重的不貴重的,黃瓜金子,屬下都記在了帳上,請大人過目。”
李鐵蛋又問:“程典史,你昨日送的那份禮,你寫上沒?“
程圭被這沒來由的一問,問得怔了一下,眨眨眼道:“屬下,屬下沒有寫。”
“那就寫上。”李鐵蛋語氣平和地道:“今日諸位能來,本縣甚是欣慰,至于為何要把禮單當著諸位拿出來,原因有二。”
“第一,于公而言,本縣做為父母官,理當不應收取任何人的禮;第二,于私而言,本縣若一概拒接來禮,勢必顯得太過冷漠,不近人情,這并非我李鐵所愿。”
“可正所謂禮尚往來,既然諸位都送了禮,那本縣也須得還禮才行。”李鐵蛋說著微微一嘆,用眾人幾乎聽不到的話說道:“就這是本縣想要說清楚的話。”
這話聲音雖小,眾人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試問從古至今,哪有當官的給百姓還禮?被心中好奇驅使,眾人紛紛抬起頭來,把目光聚集到了李鐵蛋身上來。
只見他的臉上突然變得憔悴許多,剛才有神的眼睛,也變得無神起來,甚至說是悲傷起來,他轉臉看了看柴師爺。
柴師爺目光一雄,忙把程圭手上的本子接了過來,不削地脧了鄺元樂一眼,好像在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咳嗽一聲,大聲地讀了起來。
“程圭,玉佩一枚,大人昨日已受,還禮白銀十兩。”
這一句話說出,猶如一道電閃,突然打在眾人身上,個個都作瑟瑟之狀,怔在原地,一時不能言語,半響才有人大喊:“還禮白銀十兩!原來大人是想說清這件事!”
有人驚呼:“老天保佑呀,想我北流縣幾經侵擾,民不聊生,我等死守家園,左等右等,等的就是這等公私分明,愛民如子的大人呀。”
有人認錯:“原來是老兒誤會大人了呀,沒想到大人心思如此之微,連我等的顏面都顧及上了,老兒真是慚愧之極呀。”
鄺元樂卻仍是怔在那里,一動不動。
要把明朝官員收禮惡習說清,得從大明開國皇帝朱洪武說起,話說朱元璋,真乃百朝難得一見的好皇帝,為了能讓當官之人,做個公正廉明的好官,他制定了許多的規章制度。
對于俸祿,他老人家還不遺余力,專門寫了一本名為《醒貪簡要錄》的書籍,書中把正一品到從九品共九品十八級,各級官員的俸祿標準及制定依據,都寫得清清楚楚。
按說,這一標準也不算低,就縣令一職而言,月俸七擔大米,換算成銀子,也就是十四兩左右,對于一個三五口之家來說,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