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深吸一口氣說道。
“老朽是說謊的人嗎?”
孫奇逢說道。
他的確沒說謊。
北方的土改當然不會容易,那些士紳誰會乖乖交出土地,他們在多爾袞手下都是當農nu主的,現在要他們交出土地,然后老老實實自己種田為生,這不是逼他們造反嘛!
幾乎所有地方都有士紳反抗。
公開的,不公開的,直接搞武力對抗的,扮演土匪襲擊土改隊的,發動關系找人幫忙的,總之他們用所有能用到的手段反抗。而那些土改隊對付這個經驗豐富,什么都不用麻煩直接上訴苦大會,這是幾乎所向無敵的法寶,然后剩下交給那些貧民,他們當個帶頭的就行。
不過這種事情是不會在南方報紙上公開宣傳的。
楊慶可是有審查制度。
而且這時候南方報紙的新聞來源就是應天日報,只有這份報紙可以得到錦衣衛的通訊塔發回的消息,這份報紙不報道的,絕大多數報紙都無法獲得。至于北方官員的私人信件,同樣也是要經過錦衣衛控制的郵政系統審查,還有從北方回來的商人,也都會在各處關卡受到警告。實際上就算真有敢胡說的,也會迅速遭到錦衣衛的逮捕,楊慶的特務統治已經可以說相當成熟了。當然,也不能說一點風聲沒有,但楊慶同樣也會洗地,他的宣傳機器會用各種手段將這些風聲湮滅于無形。
這個時代信息傳遞手段終究有限。
更何況過去南方士紳沒必要管北方同類的死活,他們宣傳這些對自己又沒好處,徒然激怒楊慶給自己找不自在。但現在不一樣了,楊慶已經挑起了戰爭,南方士紳已經和他事實上處于決戰狀態,那么他們就正好用這一點還擊。
但王夫之的確不知道。
“你們還是被他的面具騙了,卻不知道他的真正面目,他正在一步步實施他滅儒家的計劃,先以新式科舉向官場引入非儒家的官員,再以土改毀掉士紳階層。沒有士紳階層就不會有那些傳承圣賢之道的書院,而他再以義務教育培養非儒家的下一代,他一步步付諸行動,他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而他恰恰最不缺時間,他有五十年甚至一百年可以等,他先斬儒家的根基,再用時間熬死儒家這棵參天大樹,五十年后,當這棵大樹枯死的時候他需要的只是輕輕推一下。
那么我們,能坐視這棵大樹被他推倒嗎?
別忘了我們是儒家弟子。”
孫奇逢說道。
王夫之默然。
“這是一場道統之戰,傳承兩千余年的儒家的背水之戰,我們想要保住儒家道統,唯一的選擇就是保住士紳階層,儒家的根基在士紳,士紳亡則儒家亡,士紳興則儒家興,沒有別的選擇!”
孫奇逢說道。
不得不說大儒就是不一樣,一下子就把這場斗爭,提升到了道統之戰的高度,不過他說的也都對,哪怕他本意只是為了游說王夫之為首的這些士子代表,但像王夫之這樣的人也肯定不是用謊言忽悠的。這個必須得上干貨才行,楊慶的目的也基本上算被他猜到,這家伙就是在一步步毀掉儒家,盡管說他滅儒過分了,護國公從沒想過滅儒。但把士紳解決,把士紳控制的舊教育體系解決,用義務教育體系培養出下一代,五十年后誰還搭理儒家那套東西?
估計除了專門研究學問的,都不會再有人去看四書五經了。
那時候儒家滅不滅已經不重要。
想復興都不可能。
垃圾堆里的垃圾就是垃圾,沒有變廢為寶的機會,再怎么粉飾,也掩蓋不了那陳腐的惡臭,這種東西一百年后根本不需要當回事,只要義務教育普及,誰會搭理這種東西?說到底儒家只是依靠迎合統治者才得以控制思想,當統治者不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還能怎樣?難道他們有膽量以武衛道?那樣楊慶會成全他們,可惜歷史已經證明,扒灰公之后儒家一茬不如一茬,到現在除了個別比較特殊的剩下全是嘴炮。
以武衛道是不可能了。
以死衛道的或許還有些,但也就是目前這些了,把這些人熬死后連以死衛道的都沒了。
總之護國公不急。
但從目前看,說他正在用自己的黑手一點點把儒家毀掉,也不能說是錯誤的,至少從北方土改區對待大儒小儒們的方式看,護國公的確正在實施一個xie惡的計劃。
一個滅絕儒家的計劃。
然而……
“姜齋兄,怎么辦?”
一個士子代表看著孫奇逢的馬車離開,然后不確定地問道。
“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