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孩提時代開始,所有人都被灌輸了尚武思想,人人向往軍功。
等他們入伍了,當上了漢軍的中高層軍官后,開始反哺。
然后就像滾雪球一般,只要政策不變,國家依舊尚武和對外強硬。
陽里的這個模式就不可衰減。
這讓劉進的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
他所幻想的鄉村,曾是書本上描述的‘雞犬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無憂無慮的和諧田園。
至少也是一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正常世界。
但陽里這樣的情況,卻徹底打破了他內心的幻想。
“長者何不宣以文教之事,令諸童子皆從圣賢之道……”劉進忍不住拜道:“畢竟,刀劍往來,多有不祥,而行文教之世,則無此慮矣……”
“呵呵……”徐榮似乎對于文官很是不屑,他笑道:“就像那些儒生一般?整天之乎者也,問起桑稼之事,卻是一問三不知,連一畝粟田何時澆水,何時拔節,何時收獲也不知道?”
“自老夫致仕以來,新豐縣換了四個縣尊,但沒有一個曾經來過鄉亭,俱都端坐于縣衙之內,搖頭晃腦,下面的胥吏說什么就信什么……”
“新豐縣的渠道和道路,五年都沒有人管過了……”
“枌榆社還好,吾輩有能力自己修葺,但其他鄉亭就慘嘍!”
“后生們,你當吾這陽里奴婢都是哪里來的?”徐榮起身問道。
被徐榮這一頓亂噴,不止劉進,連原本義憤填膺的貢禹、王吉等人也都低下了頭。
儒家在上位以前,自我感覺還是特別良好的。
上到董仲舒,下至下面的門徒,都覺得,只要國家能用自己的道理去治理天下,那么天下必定大治,三代可期。
可是,儒家執政數十年后,連執政者的公羊學派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自元光以來,天下遭遇二三十次特大自然災害。
百姓流離失所,數百上千萬人民陷于水火之中。
但執政的儒生,卻拿不出什么太好的解決辦法,只好自己騙自己說是‘天有災異,乃警人君,務修德以謝之’。
然后,回過頭來,儒生們卻發現,在很多地方,一些黃老學派的殘留者治理或者法家主政之地,災害的影響卻相對要減弱很多。
這就太尷尬了。
若換一個儒家學派,高坐于廟堂之上,或許會心安理得的閉著眼睛捂著耳朵當瞎子聾子。
當公羊學派不行。
在《公羊春秋》一書中,孔夫子在描述一件事時用的不同的詞,都會被以為是別有深意。
更重要的是,公羊學派的羞恥心特別強烈。
遇到挫折與失敗,他們會去想為什么?
所以,悄悄的在不為人知的私底下,公羊學派的大儒和巨頭們,開始有意的引導門徒去看《管子》《呂氏春秋》甚至是《商君書》了。
對外,公羊學派的解釋是‘它山之石可以功玉’,但實際上卻是想尋找一條破解困局的道路。
畢竟,其實公羊學派也沒有想到過,儒家竟能主宰中國兩千年!
如今被徐榮一訓斥,貢禹等人立刻就深感無地自容,內心燃起了深深的恥辱感。
事情沒做好,被人罵,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