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京兆尹于己衍終于姍姍來遲。
“臣京兆尹于己衍,敬拜家上、殿下,及諸位明公……”于己衍走到殿中,深深一拜,然后他發現好像氣氛有些不太對勁的樣子。
但他也不敢深究,在得到劉據許可后,才施施然的在一個文士的引領下,坐到右側的一個位置上。
然后,他就發現了,自己兩邊的兩位往日里在這太子宴席上最是風光和得意的文士,一副咬牙切齒,怒火沖天的模樣。
“文君、陳公……”于己衍小聲的問道:“兩位這是怎么了?”
“佞臣小人……”往日在博望苑里素來以溫良如玉聞名的年輕俊杰,當代漢家詩賦家中的后起之秀文斌咬著牙齒,低聲道:“吾今日始知,何以趙高能亡秦!佞臣小人,禍亂家國,貽害之深,竟至于斯!”
另一位素以提攜后進而聞名的大文學家陳盛也道:“確實如此!古之佞臣,如易牙之輩,連恒公也能蠱惑,從前吾還以為只是史家夸大之詞,現在看來,史家誠不欺我也!”
于己衍聽著,嚇了一跳,連忙把頭縮起來,再不敢接話。
指責張蚩尤為佞臣?
這是一巴掌打了當今、太子、長孫的臉啊!
這些話要是落到當今的耳朵里,恐怕這兩位君子,都得去詔獄里走一遭了……
他于己衍可沒有這個膽子摻和進來!
于己衍的沉默和退縮,立刻就引起他左右兩位君子的不滿。
“京兆尹可是怕了?”文斌馬上就質問起來,這也一直是谷梁君子們的拿手好戲。
在過去,在博望苑里,若有人被他們這么一逼,十之**都不得不附和他們的說法。
至于少數不肯附和的?
那自然立刻就會被打成‘奸臣一黨’‘賊子小人’,予以批斗和整治。
所以,文斌的語氣也和過去一般囂張無二。
于己衍聞言,嚇得趕忙將身子向后退了退,不打算理會。
這種事情,誰理誰煞筆。
于己衍的退縮,助長了文斌的氣焰。
今天晚上,他已經憋屈的太久太久了。
太子和那個張子重,還有那個郁夷令談笑風生,壓根就沒有理過自己和其他過去在類似晚宴上風光無限的文學之士。
更恐怖的是,他們談的內容,大多數是他這樣的文學家聽不懂的東西。
什么地方上百姓的日常啊,什么基層事務的處置啊。
這些東西就像天書一般,讓他無所適從。
若太子以后取士,不再用文學來評判,反而和當今一樣,以治政安民的政績來評判。
那他怎么辦?
這以后還怎么混?
已故的大文豪司馬相如,才學無雙,所作詩賦大氣磅礴,引領了漢家文風。
但其至死,做的最高官職,也只是一個中郎將建節使,秩比大約六百石……
就這還是因為他持節安撫西南夷而得到的差遣。
司馬相如都是如此,更何況他們?
只是想著這樣的未來,文斌就覺得恐怖無比。
殿中那個與太子談笑風生的侍中官他不敢得罪,也沒有膽量去挑釁。
但眼前這個京兆尹,明顯就很好欺負了。
于是,文斌拍案而起,對于己衍怒道:“足下身為國家兩千石,食天子俸祿,受陛下之托,以治京兆萬民,何以見惡不除,遇善不揚?豈非愧對祖宗?愧對天子?”
于己衍聽著,頓時就坐不住了。
俗話說得好,兔子急了也會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