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還不解氣,下詔指斥朱祁鈺“不孝、不悌、不仁、不義,穢德彰聞,神人共憤”。并廢其帝號,賜謚號為“戾”,稱“郕戾王”。這是一個惡謚,表示朱祁鈺終身為惡。朱祁鈺成為明朝遷都北平之后,僅有的一個沒有被葬入明十三陵的明朝皇帝。
再度做回皇帝的朱祁鎮,從少年不識愁滋味,一腔熱血肆意北征,到從皇位墜落的彷徨與毫無自由的恐慌,最終皇位失而復得。歷經磨難之后的朱祁鎮,決心一雪土木堡之恥,做一個賢明之君。他在政治上勤政處事,重用李賢,聽信納諫,仁儉愛民,美善很多。
天順初年,都察院右都御史耿九疇親自寫了一封關于改土歸流成效的奏疏,上奏天順皇帝朱祁鎮。奏疏里詳細寫明西南邊疆各番夷地區廢除土司制、實行流官制的情況,以及朝廷現在對西南邊疆各番夷地區的實際控制情況。改土歸流的政策初見成效,西南邊疆各番夷地區趨于穩定,偶有發生暴亂的地區都被一一鎮壓,新任的知府、知州全部就位任職履責,土司們的安置安撫也已基本落實。昔日各土司對西南邊疆各番夷地區的地方治理權,漸漸歸還朝廷,全國范圍內的中央集權已初步形成。
朱祁鎮批閱奏疏之后,眉頭緊蹙,心里感慨萬千,五味雜陳。
宦官曹吉祥因策劃參與“南宮復辟”有功,獲賜大量莊田,官至司設監太監,并協理京營軍務。一旁的曹吉祥見皇帝朱祁鎮一臉異樣,主動問起:“皇上,您為何面露難色呀?當心龍體啊!”
朱祁鎮愁云滿面地說:“曹吉祥,你有所不知,在朕年幼之時,張太后就有了設計挑起地方土司內亂,從而改土歸流的意圖。張太后崩逝,朕親政之后,先生王振也多次教導朕該如何巧用圈套與地方土司斗智斗勇,如何一步一步實現改土歸流。改土歸流一直都是大明亟待完成的一項改革重任,如今終于小有所成了。”
曹吉祥一臉迷惑:“既然改土歸流如今已小有所成,為何皇上您還是愁眉不展啊?”
朱祁鎮哀嘆道:“改土歸流能有今天的成效,于謙功不可沒啊……如若不是他給郕戾王建言獻策,制定出一系列改土歸流的新政,并強有力地執行下去,又怎會有今日這番成效?于謙憂國忘身,口不言功,平素儉約,居所僅能遮蔽風雨,在治國理政方面,更是才能過人,于朝廷大有裨益。這么一個難能可貴的人才,朕卻親自下旨殺了他……朕真是悔之晚矣,追悔莫及啊!”
對于謙懷恨在心的曹吉祥,看著朱祁鎮追憶于謙的哀痛模樣,憤懣不已,提醒朱祁鎮:“皇上,您何必為一個謀逆罪臣而哀傷。您難道忘了當年您被困瓦剌時,是誰擁立郕戾王為帝,改元景泰,遙尊您為太上皇,害得您被俘瓦剌一年,回京后又被郕戾王軟禁在南宮七年?皇上,您所遭受的這些苦難都是拜于謙所賜,您何必為這樣的亂臣賊子感懷?”
曹吉祥的話字字如針,狠狠扎在朱祁鎮的心窩里。想到那些在瓦剌和南宮的日子,吃不飽,穿不暖,沒有尊嚴,沒有自由,沒有希望,什么都沒有。生命的盡頭仿佛就在咫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有人奉旨索命,毫無安全感可言。在那一個個令人恐懼的夜里,只能哭泣和哀嚎,用眼淚織成衣裳披在身上取暖。黑夜纏繞著絕望,叫人窒息。時間如同被塵封一般,無法流動。一直保持著一種外人無法想象的姿態,每個黑夜都在流淚,每個天明都在反省。在絕望中掙扎,在掙扎中絕望。如同跌落進了六道輪回,反反復復,被痛苦折磨得無法涅槃重生。
見朱祁鎮沒有說話,曹吉祥安慰道:“皇上,您別多想了,自您復位以來,政治清明,社會穩定,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咱們大明的臣民都稱贊您是一位真正的賢明之君呢!”
心酸縱有千百種,沉默不語最難過。朱祁鎮聽了曹吉祥的話,苦笑了笑,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