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遠了些:“——師母。”
門扇外,雪花夾著北風呼嘯在這地勢高的院內,青石板路徑兩旁凍土更硬,那北風吹起被霜殺死的牡丹花枝頹廢飄搖,拇指粗的根株叢中有些沒有被霜露觸碰到的嫩枝葉居然也見到深綠色的。
顧頌揚拎起一盆熱水倒在上面腐爛的上面,然后端了火盆在上面放一刻鐘不費力就給清除了,唯獨留下那株深綠色上面給蓋上了舊棉布。
石令婉出來外面正屋坐下,淡然說:“給你做衣裳那兩日我就覺著你和我們家很有緣,此刻想來還不是一重緣,咱們這淵源很深厚呢!”
顧頌本來覺得沒有理由湊過去朱桓臺,也對最后一場的決定性排演忐忑不安。現在師母多了另外一層關系,他也有氣勢地過來坐塌旁:“師母,我等這節日過了,春節完就回涼州接母親來這里。”
石令婉點頭并沒有說什么,繼母就是家主,少年離家必定要回去盡孝的。
室內沉靜,淡淡桂花茶香中,顧頌沉不住氣了先開口:“師母,我并不是我爹親生的。”
石令婉說:“這我知道。”她認為這不是很重要,兒子是否是親生的,在這流離亂世中多了去了,教導有方比是否是親生的也許更加重要。
這個人,說話總是習慣了說到底,面對面長輩,人又是很祥和的性子。他繼續說:“我娘有了我之后才嫁給我爹的,但我爹沒像別人家親生爹那樣嚴厲,他待我很溫和,到了如今我還時常想念他生前的時光。”
石令婉抬眼端視他的身量:“那你的舞藝是你母親教授的嗎?”她想說,這小子跳舞柔韌度很好。
“對,我母親在爹跟前說,既然頌兒身形修長那就也要傳承她的舞藝,母親說到做到就教了我幾年直到她在爹去世前半年。也是我猶豫了,我就想我一個男子習了舞藝,那我的瑟怎么學?”面對通曉這些的長輩,顧頌說的實在。
石令婉忽然想到一點,就問:“那如果,樂班臨時缺了領舞的,讓你無論如何都要出來救場,你能嗎?”這可是頂重要的一環,阿兄石軌給她說過多次。她又強調:“就是代替舞蹈者,師母認為你能的。”
顧頌聽了師母的這話,驚的額頭冒汗:“臨時充任?我還能,但也僅僅是充任。”
石令婉笑得抿嘴:“你真有膽?”她有些懷疑這少年的魄力,起身推開內居室門:“你不覺得,我這里的器物都是陪襯喧騰舞的?你的瑟不是最好的,那器物有時候還有些累贅不是!”
一說到做到他的寶貝瑟不好,顧頌瞬時心里感到不安,看著師母。
午時一到,顧頌離開惠心院回到泓芳居,他心里再度回到一個時辰前的彷惶。他擔憂起涼州城里的繼母石秋月,但他有責任而脫身不得,他想起來繼母其實待他也很好,他為何非要來認親,萬一母親不愿意認這個親呢?人家好好地在弘月樓里享受著好些貴族男女的膜拜。
走下寬寬的木樓梯,到了泓芳居院門口,白季旺脖子上圍一圈狐皮筒著手微笑等他。還問他咋不待在詠雨閣內院烤火,或者就在泓芳居暖著也好啊。
顧頌低著頭過來就挽上白季旺的胳膊,外院里蘋果樹光禿禿的枝椏顯得空靈。師父對他說:“你都來了一個月多了,師父看你也住習慣了。”
顧頌應聲:“嗯!”依然挽住師父站著賞雪。兩條高挺的身影映在雪地上,陽光照上來帶著金色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