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正冕最近經常與海瑞碰面,倒不是他有多想見海瑞,而是海瑞主動找的他。自從上次二人夜晚一番長談后,陸正冕的幾句“點睛之筆”對海瑞啟發很大,現在陸正冕在實驗室常駐,那還不抓住機會多多請教。
其實對于海瑞頻繁的“騷擾”,陸正冕也很無奈,肚子里沒料難以招架海瑞的問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陸正冕自覺與他并不是一路人。海瑞為人正直、熱情、嫉惡如仇,而且頗有點視天下蒼生為己任的胸懷。而陸正冕這貨與之一比就顯得小肚雞腸、睚眥必報,關鍵還好色而無膽、貪財且惜命,兩廂一比較就讓人感到很別扭了。
所以他一開始總是有意無意的躲著海瑞,但無奈心里想拒絕但身體卻很誠實。原因無他海瑞自幼就負擔起家務,慢慢練就了一手的好廚藝,尤其是東坡肉做的極好,真正的香氣四溢、肥而不膩。每次陸正冕嘴饞便會提上幾斤豬肉主動的找上門來,然后胡說八道一頓混個肚圓。
“據說當年岳先生的廚藝也是名滿天下的,你家私藏的‘秘本’就沒留下幾道絕世的菜譜?干嘛老跑到我這兒蹭吃啊?”,海瑞微笑著問道。陸氏實驗室的東北角有一個極大的倉庫,因為海瑞沒有什么具體的專長,前一段時間就把他調派了過來管倉庫,這里有個單獨的小院,而且鍋碗瓢盆還一應俱全,自此海瑞便在這里單獨開火,偶爾也招待一下陸正冕。
“狗屁的‘秘本’,沒啥稀奇的,至于菜譜我家廚房就有一本,就是一堆大排檔里炒菜,糊弄人的”,陸正冕吃的唏了呼嚕,就隨口說道。
海瑞聽他這么一說,還以為陸正冕避諱談論這些,忙轉移話題說道:“涂敏元、何橋自認罪狀,還是沒有保住性命,聽說已在刑部天牢里被執行死刑了”,說罷嘆了口氣。
“不奇怪,據老頭子說跟著一起被處死的官員至少有三百多人,還有六、七千人被流放到了狼居胥山以北,看樣子也回不來了。不過,這個倒是對上你的胃口了,你不是一直憎恨官商勾結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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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正冕吃飽抹了一下嘴巴,好奇的問道。
海瑞收拾著桌上的碗筷,苦笑道:“我是恨他們啊,但這樣子一鍋端掉,只怕天下自此就不得安寧嘍,受苦的還不是我們這些百姓?”。說著他又燒了一壺水,坐下后繼續道:“前幾天老家來信了,說是現在官府將海外貿易統統收歸到了幾個市舶司,弄得龐家的生意也一落千丈...”,說到這里他停了下來,起身在書堆里翻找著茶葉。
他自從結識了陸正冕,人也變得“囂張”了許多,半年前在陸正冕的鼓勵下,終于寄出一封家書,告訴了家人他的近況,反正他現在寄居陸氏,老對頭龐怡曾就是再有膽子也不敢找上門來的。
“那不是很好,你有機會報仇了”,陸正冕一邊剔著牙一邊含含糊糊的說道。吐出一根肉絲后,這貨沒心沒肺的說道:“想報仇跟哥幾個說一聲,也就是去趟杭州來回七八天的事,先說好路費要你出啊”,陸正冕半開玩笑道。
“報仇....,還是算了吧,朝廷搶奪了出口的貿易權,龐家現在舉步維艱,將原來工坊里六成的工友全都裁掉了,他家要是一倒你讓剩下的工友怎么辦啊!”,海瑞無奈的說道。過了一會繼續又道:“幸好我在這里薪水還可以,每月都有錢寄回去,不然家中的妻兒老母真的不知會怎樣呢”。
其實海瑞每個月寄回家里的錢,他都讓妻子只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費用,然后把剩余的部分平均分給當年死難工友的家人,盡管不過但也總是一番心意。這些陸正冕自然是知道的,也知道他現在過得很苦,所以才隔三差五的提些吃食過來,借口自己嘴饞幫海瑞改善一下生活。
“真的有那么嚴重?”,陸正冕表情慢慢嚴肅了起來。
“確實很嚴重,杭州一直都是絲織的重鎮,現在生產出來的絲綢全部售賣給了市舶司,價格卻被壓得極低,今年陸續倒閉的工坊就有好幾百家,龐家現在靠著家底雄厚還能硬撐下來,可即便如此也不知還能撐到何時呢”,說到這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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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停了下來,搖搖頭長嘆了一聲。
見他意志消沉陸正冕突然想到了一件能讓他開心的事,興奮的捅了下海瑞說道:“告訴你件好事,那個陷害你的杭州知府何德才,讓肅政署給抄了,連他何氏家族的工坊也全被查封,聽說你們浙江的巡撫都栽進去了,現在何德才已經畏罪自縊,你也算報了一半的仇啦!”。
海瑞聞言卻仍是苦笑:“這事我知道的,老婆在來信里提到過了,可那又能怎樣,現在浙江的官員從上到下都換成皇族勛貴,原來的官吏畢竟已被喂得差不多了,吃相也不好太難看,現在重新換了一批,個個都是嗷嗷待哺的樣子,浙江的百姓只怕日子就更苦嘍”。
陸正冕知道他現在越來越憂國憂民,一開始還覺得好笑可時間一久,就不由得起了敬佩之意,畢竟海瑞一介草民尚能如此,再看看現在勛戚們的操行,真的讓身處同一團體的陸正冕趕到無地自容。
作為皇帝的爪牙,借著這次清理官、商兩界,一眾勛戚賺的是盆滿缽滿。這一段時間勛戚們接連召開了幾次會議,事先就劃分了各自的勢力范圍,使得大批的商家、工坊紛紛倒閉、裁員,而皇帝卻陶醉在自己的戰績里,絲毫沒有意識到大宋已經開始了城市化轉型,經過勛戚們的一番折騰,一夜之間就使得無數家庭失去了經濟來源,迅速的淪為了城市貧民。
這些應該是那位岳先生沒有想到,或者意識到的,大力發展商業、興辦各類工廠,必然使得大批的百姓脫離土地進入城市中,這樣既可推動經濟發展,又能緩解人口過剩帶來的土地問題,從而輕易的就突破了王朝更迭的“天花板”,岳先生當年在闡述自己的觀點時,對陸秀夫如此說道,最后大手一揮做偉人狀,以“雖不中亦不遠矣”,結束了演講。
事實仿佛也如他所言,在眾人煞費苦心的設計、營造之下,大宋終于迎來了他的盛世輝煌,可就在這個輝煌的頂點,重農與重商這兩個天然的對手,即將要發生劇烈的碰撞,從而在這片神州大地上燃起熊熊的烈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