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衛以北,約莫三十里開外,一處土丘之上,正有一名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的壯士,騎在高頭大馬上面,極目向南而望。灰黑色的天津城墻,隱在雨幕當中,顯得若隱若現。
火炮轟鳴和廝殺的聲音,也透過漸漸稀疏的雨幕傳到了壯士所在的土丘,隱隱約約,還能聽清楚一點。
在這壯士身后,還有十數騎和他一樣打扮的騎士,全都騎在馬上,除了蓑衣斗笠,還可以看見他們人人都背著細長的馬槍,搶頭處都用油布精心包裹著。
這些騎士也不知什么來路,居然溜到了天津衛戰場的邊緣,而且人人都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土丘上的壯士也不知佇立了多久,終于吐了口氣,自言自語說著:“三天了……守得不錯啊,不愧是老總兵!只是明日天氣多半要放晴了,怕是要有一場惡戰了!”
說完,這壯士就打馬調頭,下了土丘。一名騎士這時湊了上來,“將軍,明天還來嗎?”
壯士搖了搖頭:“這風雨已經沒力了,明天定會放晴……走吧,回營去,吃頓熱乎的,好好休息一晚上!”
“喏!”
……
天津城西,向南流淌的衛河河面上,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有數十上百艘漕船密密麻麻排列開來了。其中有一艘特別華麗的官船,船艏立著一個白衣飄飄的書生,背手昂頭,也在眺望遠處的天津衛城。在他身后,一個二十五六歲,嫵媚的紅衣麗人,替他打著油紙傘。
這二人正是李巖和紅娘子。
李巖忽然輕輕嘆了口氣,身后的紅娘子柔聲問:“相公,你又在憂國憂民了?”
“怎能不憂?如今大順已經是天下共主了,打個天津衛卻還跟早先在河南時差不多。”
“那又怎么樣?”紅娘子一笑,“能打下不就行了?”
“不一樣啊!”李巖道,“官和賊能一樣?百姓所盼望的,難道就是這等拉伕搶糧的大順天兵?
而且京師那邊傳來了消息,汝侯開始拿人了……一口氣捕了上千號人到北鎮撫司內拷打!沒有被捕的官員和京師中的商人也被勒令助餉了。”
紅娘子秀眉已經擰起來了,“相公,你這話和妾說就算了,千萬別在旁人跟前多言。”
“怎么?連話都說不得了?”李巖一挑眉毛,“便是在朱賊那里,也是許人說話的。主上的仁義又豈是朱賊能比的?”
“相公……”紅娘子只是搖頭,“你是讀書人,知道的都是大道理。妾是走江湖的紅繩伎出身,卻是深知道江湖上人心險惡的。主上雖然是真命天子,但畢竟是出身江湖。他能從無數好漢中脫穎而出,光有仁義是不夠的。想當年和主上一起干大事的英雄好漢,如今還余幾人?羅汝才、賀一龍、馬守應他們在哪兒?相公可別忘了,咱們都是中州人,也不是老八隊出身……”
李巖、紅娘子夫妻二人在大順軍中也有一個小山頭,就是一群投靠了李自成的河南中南部的義軍。人數不多,也不屬于李自成嫡系主力,而是屬于分鎮地方的軍隊。這次是被抽調出一些,跟著李自成東征。
類似的團體,在李自成旗下數量不少,可李巖、紅娘子夫婦卻特別受到重視。這主要是因為李巖是闖王軍中少有的舉人,而且李巖跟著闖王在河南作戰的時候還延攬了許多河南籍的讀書人入伙,形成了一個既有刀把子,又有槍桿子的小群體。
現在李巖可以當到制將軍,并且輔佐田見秀治軍,也是因為他手下有不少能文能武的河南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