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滔滔立即說道:“然未聞堯舜逐皋陶,亦未聞皋陶去堯舜。”
蘇油笑道:“太皇太后考較臣來著,《湯浩》曰:‘古禹、皋陶久勞于外,其有功乎民,民乃安。’”
“禹平水土,淮夷有怨,皋陶屢次巡按,宣示禹皇身執耒鍤,以為民先。令民皆則禹,不如言,刑從之。”
“所謂‘蠻夷猾夏,寇賊奸宄。皋陶作士,五刑有服。’故而上古之世,本就沒有久守都堂,拱手端治的宰相呢。”
高滔滔也不禁失笑:“明潤這是拿《尚書》欺負老婆子了,倒是忘了當年你發《尚書祈詢》百有八問,可是讓趙公都汗顏。”
蘇油說道:“微臣豈敢,范文正公所謂’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我想范公哪怕是遠在江湖,其心也一直在昭陵的身邊,這個’去‘字,何從談起?”
“就事論事,蔡確之罪,前已處分,而那十首絕句,氣格的確不高,文辭的確不美,然也實在不到非毀圣慈的地步。”
“臣還是那個觀點,太皇太后臨朝稱制,而吳處厚欲使蔡確以非毀武后得罪,臣擔心后世之人讀史,還以為蔡確是大忠臣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高滔滔這才恍然大悟,要是因此重罪蔡確,卻果有對號入座,欲蓋彌彰之嫌!
高滔滔內心里,其實也難免有對權力的**,也正是因為如此,哪怕有一絲絲那樣的味道,她就立即想要重處蔡確。
現在蘇油在委婉地提醒她,太皇太后啊,小心精心布置這么久的人設崩塌哦……
蘇油繼續說道:“當年蜀中秀才作詩——‘把斷劍門燒棧閣,成都別是一乾坤。’成都知府械送京城,仁宗卻道:‘秀才欲得官耳,不足罪也。’反賞了秀才一個司戶參軍,天下無人不加欽服。”
“本可一笑置之的事情,臣不明白為何久拖不決,難道臺諫欲使蔡確暴得清名,流芳百世?”
高滔滔當然恨不得蔡確明天就死,吳處厚一封上奏,讓她以為可以順水推舟,再狠狠踩蔡確一腳。
現在她終于反應了過來,就算蔡確是一堆狗屎,那也不能亂踩,否則會弄臟自己的鞋,讓自己跟著臭。
蘇油又道:“再說所謂的確黨,王黨,梁燾所論人物當中,多有不實。”
“如章惇、蔡京、蔡卞,雖蔡確為相時,亦自有堅持。”
“黃履為御史中丞,固然曾認為先帝罰王珪、蔡確銅過密,請為宰執稍存體面,然在蔡確欲隔絕言路之時,也曾抗命上書,痛斥蔡確,要求先帝廣采兼聽。”
“至于王相公親黨,因當時進人過速,的確良莠不齊,如李定、舒亶、張璪,居心不正,鑄成大錯。”
“可陛下新極,用人之際,重拔三人于泥涂,治理新宋洲,亦可良能。”
“曾布、呂嘉問以罪同貶,然其后助臣治理兩浙,先帝亦曾褒獎。”
“張商英前幾年出使遼國,搜集情報,破獲密諜大網,擒逐數百人,一舉掃清河北奸氛,其功不亞十萬雄兵。”
“余如章惇、沈括、甚至呂惠卿,后亦有功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