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仲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像他剛才一聽他母親說荀貞“侍其如母”、不愿荀貞獲罪,就立刻二話不說地從劫人改為自首一樣,現下聽了荀貞的勸說,覺得有理,便走回許母身前,重新跪拜在地,叩首請罪,說道:“因為孩兒的緣故,連累母親受此大難。孩兒本欲投案,以換母親歸家,……。”
許母打斷了他的話:“你也知俺十月懷胎,將你養大。把你養大,就是為了讓你尋死么?你不要再說了,快走、快走!”把他扶起,握住他的手,淚眼相對,又道,“千萬、千萬,毋要忘了荀郎的恩德!”
“撲通”、“撲通”接連三四聲悶響,打斷了母子說話。諸人吃了一驚,睜眼望去,又有三四個人跳入了院內,皆短衣打扮,手執長刀,一個還拿著弓弩。
……
繁家兄弟唬了一跳,從院門邊跳開,背靠墻壁,“噌”的一聲將刀橫在胸前。繁譚叫道:“何人如此膽大?夜犯亭舍!”
院中站了這么多人,也出乎來人的意料。來人中一人飛快地將院中掃了一遍,說道:“不要驚嚇住了老夫人!”奔到許仲身前,叫道,“許郎,咱們的人都來了,院外。”
另外那三個人執刀、拿弩。
拿弩的逼對荀貞諸人。執刀的緩緩向繁家兄弟逼去。傻子也看出來了,來的這幾人必是許仲朋黨。
荀貞見院門的縫隙中,閃動火把光芒,雖不聞人聲嘈雜,但腳步沙沙,也不知聚了多少人。他縱城府深沉,但眼看本已平定的局面突然又起風波,亦不免緊張起來,想道:“哎呀,難道看錯了許仲么?他竟不是一人前來?”深吸了口氣,保持住冷靜,制止住程偃、陳褒驅前。
許仲抬起頭,火光映襯下,他臉上亦一副吃驚的模樣。
荀貞的目光一半在來人身上,一半在他身上,見他這般模樣,放下心來,心道:“看來這些人不是和許仲一同來的。”
果然,許仲起身問道:“你們怎么來了?”
“阿禽給俺們送信,說你今晚去了他家,知道阿母被系在舍中后,一轉眼就找不著人了,猜你定是來了此處,所以俺們招呼相聚,過來相助。”
亭舍諸人起先還好,此時見許仲朋黨盡來,無不失色,能保持鎮定的只有荀貞和陳褒兩人。
荀貞輕輕地活動了兩下手指,摸住腰邊短刀,外松內緊地時刻注意來人動靜,一言不發。這個時候,再說什么都沒有用了。許仲若不改變主意,那么萬事大吉;許仲若因來了幫手而陡然變計,沒別的說,只有血染庭院,看看鹿死誰手。
陳褒嘿然冷笑,說道:“許仲!俺敬你鄉間豪桀,所以你阿母來亭中后,荀君令俺們恭敬侍奉,俺也毫無怨言,卻沒想到,你是這般小人!既然已經留了后手,剛才卻又是獻刀投案、又是跪地磕頭,你全是在做戲、戲弄俺們么?你雖人眾,俺卻也不怕!”
許仲臉上微紅,荀貞因而笑道:“諸位洶洶而來,我以為是想做什么呢,原來是為了阿母。許君,不管你來的是一個人,或者很多人,我一樣都是這句話:你的母親我不能放。”
許仲的個子比后來那人低很多,但兩個人站在一塊兒,諸人的視線卻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低沉地說道:“我實是一人前來。他們大約是憂我安全,故此聚集齊至。……,荀君,你悉心照顧我的母親,恩德厚意不敢忘。曰后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遣一個人、拿一片紙,遞句話來,縱刀山劍樹、地獄火坑,我不惜此身。”拉住身邊的人,說道,“我們走。”
他身邊這人愕然,問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