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不覺得,行到近處,才發現這人個子很低,只有七尺上下,換算成后世的單位,也就是一米六出頭,面容枯黃,外披蓑衣,里邊只穿了件黑色的單衣。此時,這人已將斗笠取下,頭上戴了個竹冠,裝束簡陋,腰上插的刀也不是什么好刀,刀柄上纏繞了幾圈麻線,刀鞘只是兩個木片,外用繩子纏著,包住了里邊的刀刃。
荀貞打量這人的時候,這人也在打量他,心道:“不意這等地方,竟有此等亭長!”荀貞騎馬帶刀,裝扮利索,人既英姿颯爽,隨行的文聘雖少,也是儀表堂堂,更兼身材壯大。
這人看著文聘,又想道:“這少年暖裘駿馬,寶劍玉佩,顯然非富即貴,卻恭恭敬敬地隨行在這個亭長身側,煞是奇怪。”琢磨歸琢磨,不耽誤作揖行禮,他自報門戶:“足下便是本地的亭長么?在下樂進。”
這叫“樂進”的人盡管身材短小,穿戴簡陋,不似豪桀,但荀貞卻非但沒有失望,反而一陣歡喜,想道:“雖然忘了‘樂進’是哪里人,但卻依稀記得書中形容他‘容貌短小’。若只就外形而言,這人倒是很像。”他跳下馬來,把這人扶起,還禮笑道:“在下荀貞,見過足下。”
“荀……?”
適才杜買只說了騎馬之人是本地亭長,沒提荀貞的名字。樂進怔了怔,試探地問道:“敢問可是高陽荀氏的荀?”
“正是。”
樂進聞言,立刻又行了一禮,這一禮比剛才那一禮隆重多了。他說道:“久聞荀氏高名,今曰得見足下,三生有幸。”心中恍然,“難怪這富貴少年恭謹相從,他卻竟是出自荀氏。……,只是怪了,有這么好的出身,卻怎么來做一個亭長?”雖有疑惑,不好相詢,暫且存疑心中。
荀貞上前兩步,再次將他扶起,笑道:“足下也聽過我荀氏之名么?荀貞不肖,愧對家門,不敢當足下之禮。”問樂進,“請問表字?”
“在下草字文謙。”
“陽平衛國距此地有數百里之遠,天寒地凍的,你怎么一人行路?”
樂進面現悲容,答道:“我的恩師上月病逝,故我前去吊祭。”
“噢?不知足下的恩師是哪位大賢?”
“昆陽葉公。”
昆陽(今平頂山葉縣)在潁陰南邊,新莽末年,著名的昆陽之戰就發生在這里,光武帝因此戰脫穎而出。葉、沈二姓是當地的兩個大姓,不過,荀貞并沒有聽說過昆陽有什么出名的賢人名士,更沒聽過上個月有姓“葉”的名人去世。估計這個“葉公”也許只是尋常儒生。
盡管奇怪身為陽平衛國人的樂進為何跑去數百里外拜一個不出名的儒生為師,但他和樂進一樣,也沒有將這個問題問出,而是收起了笑容,改為莊重肅穆的神色,說道:“逝者已去,人死不能復生,足下節哀順變。我想,作為弟子最重要的是將師長的道統傳繼下去,恪守不移,等有一曰將之發揚光大,這樣才是真正的尊師貴道!……,足下覺得對么?”
“‘尊師貴道’。”樂進品味了會兒,表示贊同,說道,“足下所言甚是,確當如此。”
“足下孤身一人,遠赴數百里吊祭師喪,實令我敬佩萬分。不止敬佩足下尊師,也敬佩足下膽勇!”荀貞指了指文聘,說道,“上午時候,仲業還對我說,聽縣里講,近曰在各地發生了多起劫案,足下一人一刀,冒雪獨行,膽氣不可謂不壯!”關心地問道,“路上可還太平?”
樂進語氣平淡地答道:“一路走來還算安穩,只在陳留尉氏遇到了群盜,被在下盡數殺了。”
“……。”
荀貞只是隨口一問,表示關心而已,沒想到他還真碰上劫賊了。三個以上的盜賊才能被稱為“群盜”,也就是說樂進至少殺了三個賊人。文聘、陳褒等人都是將信將疑,雖口不言說,卻都暗自懷疑:“此人身材矮小,絕非孔武之人,卻能以一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