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文太守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韓亮心道:“莫不是讀經讀傻了?”斟酌再三,說道:“明府所言固是,但若讀《孝經》無用?”
“若是無用,那便是民怨太大。說不得,也只好請北部督郵還印綬歸家,以解旱情了。”
“這,……。”
韓亮有句話想說沒說,他想道:“你既想讓荀貞還印綬歸家,他上次自辭的時候你又為何不肯答應?”文太守來任本郡也有兩三個月了,他對這位太守的脾姓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很快就自己想到了原因,他想道,“是了,上次荀貞自辭在荀彧之后,名不正言不順,太守怕落惡名,故此拒絕;這次以解民怨、化災情為借口把他黜免則是名正言順。只是、只是,……。唉,只是荀貞若因此被黜免,那他的名聲可一下就壞了。”
儒家講天人感應,出現災異,肯定是罪在朝廷,肯定是政事上出了問題,所以兩漢之世,尤其是東漢,每逢災異,都會罷免三公。對有識之士而言,“天人感應”其實是一個制約皇權的辦法,他們本質上是不相信這個的,但對不識字的老百姓而言,他們卻是相信的,如果荀貞因為“導致旱災”而被黜免,他辛辛苦苦博來的美名可想而知,必會一朝成毀。
韓亮有個問題想不通,他想不明白,這位新來的文太守難道和荀氏有仇么?怎么從上任起就處處針對荀貞兄弟?先趕走了荀彧不說,現在又千方百計地想趕走荀貞,卻是為何?
郭圖給他解開了這個疑團,冷笑說道:“荀貞之早就該還印綬歸家去了。前太守陰公在時,他和荀文若、鐘元常相互勾結,盡掌郡府大權,陰公但畫諾而已。目無綱常,實在可恨!”
韓亮接任五官椽后不久陰修就離任了,他對荀貞、荀彧、鐘繇和郭圖之間的矛盾不清楚,但對荀貞、荀彧、鐘繇於去年四月“逼使陰修答應荀貞整治郡北諸縣之事”卻是有所耳聞。他恍然想道:“原來文太守是害怕大權旁落,故先趕走荀文若,繼又欲趕走荀貞之!”
新任的郡主簿王蘭笑道:“荀貞之號為‘乳虎’,我本以為是一個怎樣英雄桀驁的人物,以今觀之,不過如此。你們看他適才在堂上,唯唯諾諾,氣不敢出的樣子,哪里像是乳虎,分明如似小貓。”
郭圖湊趣,拍文太守的馬屁,說道:“前太守寬仁,故養乳虎;今太守剛強,故虎變貓。”
諸人齊聲大笑。
……
荀貞這時剛走到院門口,恰好轉頭,遙見堂上諸人歡笑,轉看四周樓閣院落,林木池塘,只覺這太守府雖大,天氣雖熱,入眼卻似一派蕭瑟,隱覺寒意侵身。故太守陰修在時,他偶爾抱怨“太守不能除惡”,今陰修離任,文太守蒞任,他才知明君之難得,才知陰修之好處。
他長嘆一聲,罕見的感到了落寞的情緒。
他從穿越以來,有感受到過緊迫,有感受到壓力,在任了北部督郵后,又有感受到過肩膀上的責任,有過為百姓除害之念,有感受到過解民倒懸的使命感,但落寞,這是第一次感受到。
懷著這種落寞的情緒,他步出太守府。
在回督郵舍的路上,又碰見了一個讓他心情更加不好的人,——張直。
張直錦衣玉帶,沒有騎馬,坐著軺車,前后數十個奴仆簇擁,招搖過市。
兩人一個牽馬步行街邊,一個乘車馳行街中,相對而過。張直也看見了他,面色陡然一黑,隨即悻悻地扭開了臉,只當沒見。
說來奇怪,自那晚夜宴后,張直一直沒再尋他的麻煩。兩人有時在街上碰到,張直也都如今曰一樣,好像只當沒看見他似的。這讓荀貞覺得甚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