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放下筷箸,正色說道:“非是不合胃口,而是因見君餐食儉樸,故此不覺喟嘆出聲。”
荀貞笑道:“原來如此!”頓了頓,歉意地說道,“軍中簡陋,還請玄德兄不要見怪啊。”
宣康插口說道:“劉君有所不知,我家司馬曰常與士卒同衣食,臥不設席,行不騎乘,親裹贏糧,與士卒分勞苦。今晚此餐,看似簡陋,然因招待劉君諸位之故,較之我家司馬往常所用已是好上了許多!”
簡雍拈須笑道:“司馬治軍,有古吳起之風。”
劉備嘆道:“備怎會見怪?我久聞皇甫將軍與兵卒同甘共苦,曰常起居飲食與兵卒同,卻不意司馬也是如此!有如此將軍,有如此司馬,賊兵何愁不破?也難怪司馬從皇甫將軍征戰,戰無不克,攻無不勝,數月之間連平數郡。有如此將軍,有如此司馬,我大漢之幸也!”
荀貞拿眼觀量,見大約因敬佩他肯與兵卒同甘共苦之故,張飛動容,關羽的臉色也好了一些。
他心中想道:“史書記載,關羽驕於士大夫而善待部卒,張飛愛敬君子而不恤小人。他倆對部卒,對‘小人’是何態度現尚不得而知,而對士大夫,對‘君子’的態度,就目前觀之,他倆的表現卻是與史書記載的一般無二。”這個“士大夫”、“君子”,他當然說的就是他自己了,從在轅門相見開始,關羽對他就冷臉相待,而張飛卻一直彬彬有禮。
對關張的這種不同態度,荀貞倒是很能理解。
說白了,傲士大夫也好,愛敬君子也罷,實際上是一體兩面。何為“一體兩面”?關羽、張飛的出身與劉備一樣都是寒家。寒家出身的人在面對高高在上的士族時通常會表現出兩種姿態,或者愛敬,或者傲慢。往深里說,愛敬可能是因為“自慚”,傲慢則可能是因為“憤世”。
荀貞轉目戲志才,心道:“要說起來,關羽的這份傲與志才在面對庸俗士子時的故意不拘禮節倒是有點相像。”不過細細想來,卻又覺得他兩人有根本的不同。
結合前世對關羽的印象,他尋思想道:“志才雖憤世而傲,但他的‘憤世’主要是因為本身有才干卻無用武之地,才能不得施展,所以嫉俗傲慢,而當機會來臨的時候,他卻也能積極地融入其中,融入被他此前‘傲慢’的士族之中。關羽的憤世,固有恃才而傲的成分,可更多的卻似乎是對現實的不滿,對權貴壓迫黔首的不滿,所以他驕於士大夫但卻善待部卒。”
簡單的說,戲志才傲慢士大夫,但并不反對士族高人一等的地位,關羽則不然,他似乎是從骨子里就痛恨這個權貴壓迫黔首的社會。只可惜因時代之局限姓,他沒有能力去打破這個階級的藩籬,而最后,他自己也成了這個他所痛恨的階級的一部分,且是最頂層的一部分。
與關羽才是初見,到現在連一句話都還沒有交談過,對關羽這份傲慢之緣由的推斷只是猜測,荀貞也不知是否準確。
他心中想道:“關羽亡命涿郡肯定是因為犯了事,但到底犯了什么事?卻不知是不是演義中所說的:在河東殺了恃強凌人的豪強?”拿筷箸取菜,就著餅吃了幾口,覷著時機,乃緩緩笑問劉備,“玄德兄,下午時,我聞你說云長是河東解人,卻不知為何安身涿郡?”
劉備停箸,回顧了眼關羽,對荀貞笑道:“卻是與君麾下典韋一樣,云長在河東郡犯了命案,故此亡命涿郡,我因得以與他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