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君,邯鄲士族大姓有三,魏暢為相府功曹,樂彪為相府主簿,緣何邯鄲氏獨不見相君辟用?”
“邯鄲相以貪濁去官,名聲不佳。”
“正是!如君方才所言,邯鄲氏祖上亦歷仕二千石,而到了邯鄲相這一代卻連一個州郡之職都得不到,邯鄲相豈會無知恥發奮之心?我聽說,邯鄲相經常對外人說:‘振我家聲者,必吾子榮也’,邯鄲榮亦以此為志,自勵不息,可見他們想要重振家聲的迫切心態。‘知恥近乎勇’,他們知道了恥辱,想要再振家聲,那么行事必然就勇了。邯鄲榮以剛健敢行出名,這其中的一半大約是因為他的本姓如此,另一半卻也應是和他想要重振家聲的迫切心態有關。”
荀貞對此倒是沒有細思過,聞得戲志才這般說,覺得說得有理,心道:“急切地想要重振家聲、行事剛健、遇事敢為,被志才這么一說,這邯鄲榮還真是一個最為合適的人選。”
荀攸略微躊躇,稍帶憂色,說道:“邯鄲相以貪濁去官,其弟又以怯懦逃歸,相君辟除魏暢、樂彪為相功曹、主簿,卻獨不重用他家的子弟。志才,中尉若是辟邯鄲氏為中尉主簿?會不會?”
“公達是擔憂會不會有損荀君的令名么?”
“是啊。”
戲志才說道:“公達以為貪濁、逃歸是不赦之罪么?”
“此話怎講?”
“先說逃歸:我等從皇甫將軍轉戰數州、數郡,這些州郡里逃跑的郡守、令長還少么?不止郡守、令長,就連有守藩之責的諸侯王也多有逃離封國的!封國在冀州的常山王不就是聞風而逃么?逃走不止無罪,且當我等從皇甫將軍征平了黃巾后,逃走的諸侯王還能被復國!”
說起諸侯王棄國逃,隨后又被復國的事兒,戲志才頗是不平。
……
漢法:諸侯王有守土之責,守藩不稱是要受到處罰的。
如高祖之兄代頃王劉仲就因為在匈奴大舉來攻時,他沒有守土而是棄國歸漢,被廢為合陽侯。
本朝之諸侯王卻在棄國逃后不僅不受到處罰,反而還會被復國,這其中固有本朝之諸侯王沒有軍政之權的緣故,可諸侯王之所食所用都是封國里百姓繳納的地租,吃著百姓的、穿著百姓的、用著百姓的,當國內遇到兵事,他們卻棄國逃走,置百姓不顧。偌大一個帝國,那么多的諸侯王,帶兵起來保境安民的只有陳王劉寵一個,何其稀也!而當忠誠漢室的將士們浴血奮戰擊滅了叛軍后,逃走的諸侯王卻又居然被復國,回到此前他們棄之不顧的國內繼續吃、穿、用百姓的,這叫百姓們怎么看他們?怎么看漢室?這怎么會不令忠直之士憤怒不滿?
常山王、下邳王等這些棄國逃走的諸侯王還算不錯,至少沒有當俘虜,安平王劉續乃至被黃巾俘虜。俘虜倒也罷了,若是戰敗被俘、以死報家國也能留個美名,卻不但不是戰敗被俘的,而且被俘后還不肯死,居然由朝廷出錢把他贖了回去!堂堂漢室苗裔,光武皇帝之來孫,陷入叛軍之手,而朝廷出錢贖回,說來令人不可置信,贖了回去后又還給他復國。不但給他復國,而且還治忠直上言之臣吏的罪。李固之子安平相李燮上言朝中,以為劉續“在國無政,為妖賊所虜,守藩不稱,損辱圣朝,不宜復國”,卻反被以“謗毀宗室”的罪名被治罪。
這怎能不讓天下的忠節之士痛心疾首,怎能不讓天下的吏民離心離德?
做為宗室的諸侯王們都不能起守土保境的表率作用,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還能指望州郡縣里的長吏們怎么做呢?
“再說貪濁:而今之天下遠近諸州,試問有幾個官吏不貪?近如冀州,昔先帝時,冀州饑荒,盜賊群起,朝廷以汝南范孟博為清詔使,案察之,至州境,守令自知藏污,望風借印綬去。遠如交州,交趾土多珍產,明璣、翠羽、犀、象、玳瑁、異香、美木,應有盡有,前后刺史率多貪濁,上承權貴,下積私賄,以至吏民怨叛,今年又生反亂!地方吏員貪婪,……天子也在賣/官!”
“天子賣/官”說的自就是西園賣/官了。三公九卿都明碼標價,公千萬,卿五百萬。三公九卿可賣,爵位亦可賣,州郡縣職亦可賣。“唯器與名,不可假人”,“為國者慎名與器”,官爵名祿是國家名/器,是國家用來管理地方、管理百姓的,連這都可以買賣,還有何不可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