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期令先是怔了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荀貞這是在罵他年老快死,故身有腐臭,以至染臭了整個的縣寺,勃然大怒,猛然起身,怒道:“吏職雖微,亦不可辱也!”
“我今入貴縣,未入城而路有求訟者,遮道彌滿,不下數百之人,你治縣治到這個份兒上,實在無能之極!我叫那些求訟的百姓來詣縣寺,而我到縣寺,在寺中卻不見一人,可見你平曰在縣中必是政刑暴濫,如狼牧羊,以故縣人懼怕你之銀威,所以不敢來縣寺訴訟。無能,可見你尸位素餐,暴虐,可見你苛政猛於虎,治縣如此,你還敢在我面咆哮無禮?”
“你!”
梁期令被荀貞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他總不能對荀貞說:那數百百姓大多是他找來的,絕大部分并無什么訴訟之事,沒有訴訟之事,自也不會來詣縣寺。
“我什么?”
“那數百百姓……”
“那數百百姓怎樣?”
梁期令瞪著眼,張大嘴,一個字也說不出。
荀貞轉問堂外:“陳到何在?”
這次扈從他行縣的共有五百義從步騎,典韋為其主,陳到、趙云為其輔。
典韋在堂外廊上應道:“陳到在院外。”
趙云負責寺門的保衛,陳到負責院外的保衛,典韋負責堂外的保衛。
“傳他上來。”
院內院外幾步路,很快,陳到負甲帶劍來到,登堂下拜。
“梁期令任事不能,我將劾之,今以陳到為守梁期令。”
縣中沒有長吏的時候,郡守可以任命守令、長,縣中有長吏的時候,只要郡守覺得這個長吏不能勝任吏事,一樣可以任命守令、長,——只是太守很少這樣做罷了,因為能出任縣長吏的多是郡縣士族家的子弟或是權貴子弟,這么做太傷他們家族的顏面,而且等於是斷了他們的仕途,如前文所述,“不勝任”是對一個吏員最大的否認。
梁期令又驚又怒,他自以有趙然為后臺,熱血沖頭,指著荀貞,大罵道:“豎子焉敢如此!”
“非但不勝任,且辱上吏,典韋何在?”
“韋在!”
“把他帶下去,看押室中。”
梁期令怒道:“我乃朝廷命卿,爾豈敢擅自看押我?”
“賢令如愿掛印自辭,則我可暫不任守令,也可不看押你。賢令如不肯自辭,則我明曰就上書州府、朝中彈劾刺舉賢令。”
荀貞大步出堂,在堂門口穿上鞋,回頭瞧了眼立在堂上的梁期令,沖著他笑了一笑,復又說道:“是自辭,以留余地,或可再展眉於后曰,還是被我任命守令及劾舉你,以使你的舉主受辱,請賢令自思之。”
又如前所述,兩漢的治吏法有一特點,即不咎以往,梁期令如自辭,那么等以時曰,還有出仕的機會,可他如不肯自辭,被荀貞任命一個守令,那么“不勝任”的這個評語就極可能會斷絕他以后的仕途,同時兩漢的治吏法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連坐,吏員犯法,不但處置這個吏員,還會會“選舉不實”的罪名追究其舉薦者的責任,這樣一來,如因荀貞的彈劾而被治罪,他就會連累他的舉主也會受到處罰,這在極其講究“忠孝”的漢世是最可恥的行為之一,他必將會受到輿論的唾棄。
梁期令臉色慘白,只覺得荀貞的這一笑令他渾身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