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階笑道:“府君把此事交給了我去辦,我一直不得閑,沒能去辦。今天,那個士人又來拜謁府君了,府君把我召了去,我本以為他是來催府君的,卻不意他二話沒說,卻竟取出債券,當堂付之火盆,將之悉數焚之一炬了。”
桓階不是“不得閑”,而是他也不以這個士人的作為為然,所以一直不肯去辦這件事,卻沒想到,這個士人今天又來,不是為催孫堅,而是為燒債券。
荀貞聞之,頗是驚訝,笑道:“此必是文臺以仁義治郡,故此人受到感化。”
桓階搖了搖頭,說道:“府君固是以仁義治郡,可這人焚燒債券卻非是因府君之故。”
荀貞聯想到他剛才說的“君之名動天下,今階知矣”,心道:“不是因為文臺,難道是因為我?……若說是因為我,我到長沙后深居簡出,未嘗與外人見面,這人又怎會知我?”忽然想起那天那幾個士人走時,有一個多次注目於自己,心中一動,想道,“莫不是當時被那人認了出來?”
一面之緣就被人認出,雖說機會不大,卻也不是不可能,特別是對那些平時關心時事的人來說。要知道,荀貞的相貌現在可是懸遍了州郡縣鄉,只要是見過他相貌的,記性再好點,那么當面把他認出亦不奇怪,——早前羅縣的那個亭長不就是一眼就認出了荀貞么?
“不是因府君之故,又是因何故?”
“卻是因君之故啊!”
荀貞笑道:“怎會是因我之故?”
“那天的幾個士人中,有一人認出了君,不過他當時不敢確認,回去后,他專門找來了一份朝廷通捕君的文書,比較文書上的畫像,越看越覺得像君,可又仍然不肯確定,於是他又暗暗打聽,探聽出府君與君實為故交,又探聽出上月郡府來了一個貴客,說是府君昔年在汝南的故人,如是一來,他便確定了那天所見之人必是畫像之人了,因之斷定了君是何人!”
桓階頓了頓,看了看荀貞的面色,復又說道:“不過,君無須擔憂,這人雖認出了君,但卻是絕不會向外泄露的,……他今天也和那個燒債券的人一起來了。”
“他認出了我,和燒債券有何關系?”
“他斷定了君是何人之后,因不知那天和他同去郡府的幾人中有沒有別的人也認出了君,所以便把他們全都請到了家中,本意是想先試探一番,如無人認出君便就罷了,如有人認出就
叮囑他們不要對外亂說,不料在試探的過程中卻被人看出了玄虛,被詐出了實情。
“一聽得君在長沙,他們就都想來拜見君,不過卻被認出君的這人給阻止了,說既然君潛匿行蹤,顯是不欲為外人知,所以最好還是不要冒昧地煩擾君,只要他們幾個人心中有數,平時多注意一點長沙的動靜,為君保障好外邊的安全就可以了。”
認出荀貞的這個人說假話的功力不高,要不然也不會在試探的過程中被人詐出實情,可他勸阻諸人來見荀貞的這幾句話說得卻是很好,頗有“做好事不求名”的“義士”之風。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此君何人,我當面見謝之。”
桓階笑道:“他就在前邊堂上,君很快就可見到他了。”
桓階作為長沙地方上的士人,是頗以這個人的行為為榮的。他頓了頓,接著說道:“諸人聽了此人之言,皆以為然,遂不再說來拜謁君,可那個要求郡府為自己催討貸利的人卻獨為之羞慚,對他們說:‘天下士人無不翹足延頸,以盼見荀潁陰,潁陰獨至我長沙,而方至長沙,尚未見我長沙人物,我卻就先讓他看到了我為些許貸利而勞煩郡府,此誠可羞也!諸公可不見潁陰,我是一定要去請見潁陰的!我一定要當著潁陰的面燒掉債券,以挽長沙聲譽!’”
說到這里,桓階又看了看荀貞的面色,笑道:“長沙雖為偏遠南郡,士亦知義恥也。此公雖先有求郡府催討貸錢之舉,然一聞君名而便即悔改,亦可謂知恥即改了!荀君,尚請勿要以為長沙鄙薄。”
聞荀貞之名便即悔改,荀貞自毀前程、甘冒奇險、捕滅鄴趙,功夫總算沒有白費。
荀貞笑了笑,說道:“‘知恥近乎勇’、‘力行近乎仁’,如此公者,知恥后勇,燒券力行,可謂勇、仁了,我又怎會以為長沙鄙薄?況乎我與長沙士人雖大多沒有打過交道,可卻與君相識頗久了,我所識之人中,如數清直,無過君者,我又怎會以為長沙鄙薄?”
事關長沙名譽,桓階見荀貞果無小看長沙士人之意,乃大歡喜。
這么在乎荀貞對長沙士人的評價,也可見荀貞而今的聲譽已高到足夠的程度了。
到的前院堂上,堂中除了孫堅,另有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