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這疑似許攸之人一眼,荀貞收回目光,品味他剛才的話,心道:“‘公諸人為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致使國家動蕩’,……嘿嘿,嘿嘿,董卓這句話說得倒是不錯。”品味再三,忽然對董卓有了一點不同的觀感,“‘何退兵之有’!董卓這五個字卻竟似是頗有舍我其誰之態!”
董卓的這整句話連到一起,意思可以理解為:你們這些朝廷大臣,袞袞諸公,不能輔佐王室,一心只爭權奪利,內斗不休,致使天下民不聊生,州郡反叛連連,現今又搞得京都大亂,連天子都流亡在外,你們還好意思說叫我退兵!
荀貞受前世所看之書的影響,對漢末、三國的士人們本是保有好感和敬意,可而今身在這個時代,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卻發現這個時代所謂的“士人”、“清流”完全不像他想象的,其中固有很多清直忠義之士,如陳蕃、如李膺、如范滂、如荀家諸賢等等,可更多的卻是無能、貪腐、結黨勾連之輩,黃巾起事、天下大亂的緣故,士人多歸咎於宦官,可事實真是如此么?并不見得。因了有此觀感,他對董卓指責朝中諸公、大臣的這句話卻竟是頗起了共鳴。
而這共鳴一起,他對董卓的觀感便難免會不由地隨之出現一點點的改變了。
荀貞不知,在張讓、趙忠等殺何進前,張讓等曾詰問何進:“今你欲滅我曹種族,不亦甚乎?卿言省內穢濁,說我等貪婪好財,為天下之害,那么我等且問你:公卿以下忠清者為誰?”
張讓、趙忠等在殺何進前,既然有底氣問出這句話,那么就可見朝中的公卿大臣們,那些所謂的名士、清流、士人領袖們,實際上比起宦官的貪婪來,卻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不管董卓的這句詈罵之話說得對、或是不對,也不管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舍我其誰、甚至欲憑一己之力而扭轉朝局的雄心壯志,當下之時,最要緊的還是得想辦法把他逐出洛陽。”
話說到底,即使董卓真的有舍我其誰、匡扶王室、扭轉時局的壯志,但只憑他武人的出身,在士人為貴的時代里他就注定無法達成志愿,而董卓生長邊疆,常與羌胡為伍,性格上又具有羌胡蠻夷這等未開化之族種行事殘暴的一面,那么,他一旦達不成志愿,反而卻成為“天下士人”共討的對象,待到那時,他必然難抑憤怒,會不可避免地從“壯志”走向“殘暴”這一面的極端,洛陽被燒、百萬生民流離的局面終會出現,所以說,無論董卓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即便荀貞對他的觀感有點改變,逐他出洛陽這件事卻依舊是荀貞現今最急迫想做的。
鮑信憤慨怒斥董卓,疑似許攸之人座上、緊挨著荀貞坐的這人卻忽然長嘆了口氣。
鮑信止聲,轉顧此人,問道:“孟卓兄,何事長嘆?可是我說的不對?”
荀貞心道:“孟卓?”
這兩個字挺耳熟,不但前世有聞,今世亦有聞,只是一時想不起是誰。
這人搖了搖頭,說道:“無關卿事,我只是感嘆朝局。”欲言又止。
曹操與此人應是很熟,見他這般作態,笑道:“孟卓,卿有何感嘆,直言便是,何必如此?”
這人又嘆了口氣,說道:“天子流亡城外,此本朝未有之事,董卓帶兵入京,亦本朝未有之事,……傳國璽失,更是本朝未有之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