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過,宦官、外戚、世家豪門本質上都無區別,都是踩在百姓頭上爭權奪利,都是狗咬狗而已,但是呢,宦官與他人不一樣,宦官是依附在皇帝身上的蔓藤,無論此時宦官的家人、門徒在外面做了怎樣的官,貪污、搜刮了多少錢財,宦官倒臺或身死后,皇帝或清流官吏士紳都會第一時間內將那些人抄家滅族,他們貪的、搜刮的,不是進入了皇帝府庫,就是成了世家豪門的家財。”
“相反世家豪門就不同了,就如阿娘今日所言王家女,各家盤根錯節,即便陛下黨錮殺了無數人,即便黨人不能做官,在家鄉也還是土財主老爺,而我外戚……興盛時極盛,亡族時亦速,然我外戚卻有……”
何輔最終也未說出“取而代之”話語,輪椅老人與他說起過不少聞所未聞的故事,年幼時也只當故事聽一聽,隨著年長后,越是品味越覺得老人說的每一句話語都不像作假,更像是真實發生的一般,可他卻從未在任何典籍里見到過蹤跡。
說著,腦中再一次浮現老人總是淡淡笑容……
“狗咬狗,孩兒覺得先生是對的。”
何輔輕輕拍了拍劉辯小腦袋,嘆氣道:“沒了宮里的宦官,阿父就會成為另一個梁冀,另一個竇武,阿娘你是知曉阿父的性子,辯弟若是登基了,阿父真的不會欺負了辯弟?”
“咱家是屠家子,沒有世家豪門那般名望,欺負做了皇帝的辯弟,無論是辯弟再次啟用宦官,還是努嘴示意世家豪門,或是一張紙令送入邊軍大將手中,任何一方都能輕易砍了咱一家老小頭顱。”
“沒了宦官,沒了我何家,那些田地萬千的世家豪門就不會欺負了辯弟?”
……
何輔向面色恐慌、慘白的阿娘微微搖頭,嘆氣道:“打仗要錢,百姓遭災要賑濟救民,頻頻水災要修筑堤岸,朝中官吏也要奉養……可朝廷哪里有錢財?娘親又以為皇帝姑父賣官為何?還不是沒錢?當然了,孩兒也不認為姑父是將自己當作了天子,姑父只是將自己與朝中世家豪門等同了而已。”
“天子,代天而行,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姑父、滿朝文武行的是人道。”
何輔低頭看向鉆入懷里亂拱的小表弟,拍了拍他小腦袋,笑道:“記著了,仁德也好,殘暴也罷,損豪富之余而補百姓之貧苦者,即為天子,雖有毀譽參半之名,亦為圣人明君,鬼手佛心即是如此;損窮苦百姓之不足而養豪富之人,天下雖可一時安穩,終因人之道而國亡族消。”
“逆天道而行人臣之道,天必罰之!”
何輔再次輕拍劉辯小腦袋,笑道:“記著沒?”
“嗯!辯兒記著了。”劉辯連連點頭答應。
何輔只是笑了笑,即便他在這個年齡也難以理解輪椅老人這番話語,整日只知道玩耍的屁大娃娃又如何能明白?
何輔又抬頭看向阿娘,笑道:“狗咬狗也沒什么不好,任何一家都難以做大,等到辯弟登基后,緩緩圖之,并非不能還天下一個萬世太平。”
“所以呢,咱家不能與黨人走的太近,與宦官同行無礙,與黨人同行,我何家只會死的更快,孩兒更是不希望背后有太多牽連,不愿意娶一個為娘家爭利的女人,更愿意娶了阿娘這般婆娘,干干凈凈的女人,善良又不失賢惠的女人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