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批由郭待封手下的仆從兵,則在挖坑填埋尸體。
有吐蕃人的,也有唐軍自己的。
關路迢迢,無法將每一位兵卒的尸身都運回去。
只有先尋一個地方一起掩埋了,取身上一件信物,再加身份銘牌回去。
回長安后,家人可立衣冠冢,也可尋機將親人遺骨運回去,葬入祖墳。
當然,大部份戰死的兵卒,都是埋骨它鄉,永遠回不去了。
唐軍臨時行營前,各式將領進進出出,絡繹不絕。
蘇大為高坐于軍帳上首,帳內燃著碩大的鯨油燈,燈火通明。
在他左手,坐著安文生,右手則是李博。
此時兩人正在替他做著戰情記錄,之后要依據這些信息,遞交給朝廷的奏折,同時擬給蘇定方軍報。
“見過總管。”
簾帳掀開,郭待封匆匆從外面快步奔進來,顧不上擦額頭上的汗珠,向蘇大為叉手道:“堵在谷口東面的那支吐蕃軍,被驚走后,一直沒有回來,現在不知在何處,已經派斥騎出巡五十里,未見蹤跡。”
“唔,留著這支人馬,始終是個隱患。”
蘇大為低頭看著面前案上的地圖沉聲道:“再多派斥候,方圓百里,都找一遍,不要讓這支人馬,壞了我們的大事。”
“喏!”
郭待封匆匆行禮退下去。
安文生停下手里的毛筆,抬頭看了一眼:“怎么,連郭待封的輜重營,都要擔負起斥候的責任?”
“人生奇缺,你又不是不知道。”
蘇大為掃了他一眼,此時又見簾帳掀開,抱著頭盔的薛仁貴,及身后的李謹行二人一起,一前一后走進來。
薛仁貴臉上涌現喜色,進來就道:“大捷,此次大捷,朝廷少不了我們的功勞,阿彌,你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跟在他身后的李謹行倒是衣甲齊整,昂首挺胸,一絲不茍的先向蘇大為叉手行禮,接著道:“薛將軍率騎兵追出六十余里,馬力用盡才回來,一共追得吐蕃一萬二千三百余人,再加上戰場上殺傷的六千余人,還有谷中雪崩的那數萬人……”
李謹行看了蘇大為一眼,繼續道:“這支十余萬的吐蕃人大軍,已經折損過六成,不足為懼了。”
李博看了一眼蘇大為,向李謹行微笑道:“這算什么,總管曾在攻高句麗時,筑壩蓄水,以大同江水倒灌平壤,一戰滅高句麗八萬余人,那才叫一個風卷殘云。”
“末將佩服。”
李謹行由衷的道。
是人都知道水火無情,可敵人也不是傻子,都會防著這一手。
在對方嚴防死守下,能出奇致勝。
擅于借用天地之力,此乃名將之姿。
李謹行心下暗自將蘇大為與裴行儉還有王方翼、薛仁貴等將做比較。
王方翼與薛仁貴都是勇猛過人,可為先鋒或者一軍之將。
但若統領全局,運籌幃幄,年青一輩,大概只有裴行儉與蘇大為二人。
或許還可以加一個劉仁軌。
聽說劉仁軌在百濟和高句麗也做得不錯。
但劉仁軌畢竟年事以高,都六十余歲了,當算不得青年將領。
而裴行儉與蘇大為,又同為蘇定方的學生,可謂一時瑜亮。
待蘇定方這一代的將星全數凋零后,新一代大唐軍神,只怕就是蘇大為與裴行儉二人。
再仔細想來,裴行儉的用兵風格,頗為穩重,擅長大戰場,大兵團。
由他統馭安西都護府鎮兵近十萬人,守護著河西之地,這么廣袤的土地,守得滴水不漏。
這是本事。
而蘇大為的風格,其實更類似于蘇定方。
他所率的兵,常在一萬上下,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擅長在戰場中征召仆從,從而轉化敵我力量。
又有鬼神莫測的機謀。
直到現在,李謹行將自己帶入到蘇大為的角度,仍想不明白,他是如何辦到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