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錢與白府主道了一聲謝,捻起一顆桂圓干。
年輕道士聞言連忙抓了兩顆龍眼放入嘴中,含糊不清道:“夷猶姐姐,容與妹妹,貧道覺得你們今夜過后,時辰與八字相契,不出意料,當有鴻運臨頭。”
她們姓虞,又是各有風韻的美人,便與虞美人這個本是教坊曲的詞牌名,十分應景了。
虞夷猶面帶淡淡愁思,咬了咬嘴唇,低聲道:“陸仙長,山上不都說自古仙緣,沒福難圖,強求無濟于事,苦求無結果哩。”
那翠衣女子冷笑道:“你這道士,明明看的是手相,怎么又扯上八字了?我們與你說八字了嗎?胡說八道,露餡了吧?”
豐腴美人幫忙打圓場,“總好過那些故作悚人言語,說些印堂發黑、會有血光之災的話,再暗示給錢好破財消的騙錢路數。”
“靠著花錢來消災解厄一道,不可全信,也不可全然不信。”
年輕道士咳嗽一聲,“這里邊是有講究的,得用正門來路的錢財,方可擋災避難,錢能通神,需知此錢涉及陰德福報,銅錢也好,銀子也罷,都只是為幽明殊途架起一道橋梁罷了,如那桌臺上邊的香火,青煙裊裊,便是一條人間最小的飛升路了,直達天聽,心誠則靈,所以才可以將罪業一筆勾銷。可要說拿那些來路不正的偏門錢擋災,自然就是火上澆油了,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否則做了壞事,尤其是那些惡貫滿盈之徒,位高權重,伐冰之家反蓄牛羊,然后多走幾步路,去寺廟道觀里邊燒幾炷香,就沒事了?天底下哪有這么取巧輕松的好事嘛。如黑紙白字,善惡分明,除非……貼黃。”
虞容與的脾氣,顯然比虞夷猶差多了,一點面子都不給這個算命道士,嗤笑一聲:“說得更玄乎了不是,誰來辨別正道錢和偏門財?練氣士嗎?不是唯有各地城隍爺和一國五岳山君府么?”
一下子就冷場了。
年輕道士先前心思都用在了豐腴美人的身上,這會兒總算開始亡羊補牢,“容與妹妹,真是有個好名字,淑履多福,閑暇自行,貧道一看你的面相,就是個有晚福的,若是在山下,嫁給讀書人,相夫教子,撈個玉箸篆、用抹金軸的誥命夫人,有何難。”
虞容與呸了一聲,就被豐腴美人悄悄擰了一下胳膊,提醒她別這么沒大沒小的,虧得虞管事暫時不在這里,否則吃不了兜著走。
照理說,即便是這座偏廳的客人,屬于今夜招親嫁女宴席上,地位最低的那撥,沒有之一,白茅在此,屬于矮個子里邊拔將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使得楔子嶺白府主在這里都算頭等貴客了,可年輕道士與背劍少年,還有那個雀斑女子,最晚進入偏廳落座的他們仨,再身份卑微,也是粉丸府的客人,虞容與不該如此放肆,可那個年輕道士的言行舉止,就是欠罵啊。
否則這位翠衣婢女,在那草鞋少年和扎丸子發髻的女子那邊,不還是規規矩矩,待客有禮的。
就只是這位一看就是風餐露宿慣了的陸道長,委實是不像個正經人,自己討罵了。
白茅小有意外,笑道:“不曾想陸道長還曉得公門里邊的貼黃和誥命體制兩事?”
白茅生前當官不大,只是一縣父母官而已,又是流外官出身,所以根本沒機會用上貼黃這種官場程式。
“偶然聽說,偶然聽說。”
年輕道士開始與出手闊綽的白府主套近乎,“白老哥,為何將府邸開辟在蝎子鄰,莫非是蝎子很多的緣故?府上有無可以入藥的干蝎,小道與老哥做筆買賣,幫貴府往外售賣,貧道就只是賺個差價,山市一斤可以賣好幾兩銀子呢。”
白茅沒好氣道:“楔子者,以物出物之謂也,不是陸道長你認為的蛇蝎之蝎。”
道士毫無窘態,問道:“不是讀成契子嶺?楔這個字,不與契同音嗎?”
白茅抿了一口酒,語重心長道:“陸道長,修行之人,不要總是忙著修道成仙,閑暇時還是要多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