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掌教者,何等德高如天,道法學問,深不見底。
只是隔著一座天下呢。
想那陸掌教,還不如想一想自家寶瓶洲的年輕隱官哩。
同樣是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天大人物,可好歹還有點盼頭和念想,畢竟山上不是有鏡花水月嗎?
氤氳、粉丸兩座府上,好些如她們這般身份的女修,都在憧憬著落魄山何時開啟鏡花水月,各有各的眼饞,說有個眉心一粒紅痣的白衣少年,俊美無雙,也有說那個來自劍氣長城的米大劍仙,面如冠玉,當然,她們最想要見一面“畫中人”的,還是那位青衫仗劍、風神無匹的年輕隱官了。
便是身份尊貴如三小姐虞游移,與四姑娘趙胭,不也一樣奇怪落魄山這樣的大宗門,為何一場鏡花水月都不辦?
陸沉拗不過陳平安,只得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其實他們三個,喝不喝酒,即便牛飲到大醉酩酊,都是無所謂的,這個陳平安的根腳是一張符箓,裴錢就更不提了,虞醇脂這點伎倆,不夠看。
既然開喝了,陸沉就不再拘束了,飯后喝酒,越喝越有。
年輕道士的敬酒詞,別出一格,舉起酒碗,撂下一句,“即便家鄉各異,人鬼殊途,可畢竟日月同天,寄諸道子,共結善緣。”
陸沉一手端酒碗,手腕擰轉,輕輕搖晃,低頭凝視,碗內酒水泛起圈圈漣漪。
將來此拳姓甚,張耶?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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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勢迎人立,溪聲戰石喧。
這位富可敵國的天曹郡張氏老祖,須發皆白,身材魁梧,卻是葛衣烏巾的庶民狀貌,盤腿坐崖畔磐石上,水鬧人閑。
老人雙拳撐在膝蓋上,舉目眺望夜幕中的遠景,流水孤村,新鬼舊墳,枯木寒鴉,如寡婦之夜哭,磷火點點,如羈人之寒起。
張筇視線微微上挑,望向那座好似眼中釘的合歡山,烏藤山粉丸府,想來此刻是燈火輝煌、觥籌交錯的場景了,對嫉惡如仇的老人來說,合歡山是眼中釘,可如果真要不去看,也能眼不見心不煩,其實上次張氏修士圍剿合歡山,家族祠堂那邊就不是沒有異議,道理再簡單不過,大多成員都覺得收益太小,風險太大,既然天曹郡張氏與合歡山無冤無仇,何必如此針鋒相對,尤其不宜如此急功冒進,張筇卻又無法用道理說服眾人,只得搬出家主架子,一條道走到黑了。
事實證明天曹郡張氏老祖確實是“老眼昏花”了,一眾修士竟是連山腳的永豐鎮都沒走到,就不得不無功而返,吃了這么個大虧,傷到了家族辛苦積攢數百年的元氣,關鍵是毫無收獲,若非家族內部比張筇低一兩個輩分的,暫時沒有地仙,老人恐怕就要將家主之位讓賢了。
虧得身為下任家主人選的玄孫女張彩芹,與他這個太爺爺一條心,而作為首席客卿的老伙計戚頌,也與張筇是至交好友,再加上天曹郡張氏雙喜臨門,除了張彩芹,還有一位地仙資質的少年劍修張雨腳,這才使得張筇不至于晚節不保。
可對青杏國柳氏朝廷而言,這么一塊地盤,就是實打實的肉中刺了,其余兩國,也不樂意有這么個無法無天的割據勢力,白白占去千里山河,只是自古朝堂的廟算,除非雄主或是昏君不惜賭上國運的“一意孤行”,總是這般爭吵不休,長久沒個定論,只會推諉扯皮。
趙浮陽就是篤定柳氏皇帝無法說服其余兩國君主精誠合作,一起攻伐合歡山。
所以張彩芹跟洪揚波的北游大驪之行,成功說服那個人參加柳氏太子的及冠禮慶典,就成了一個棋盤死局上邊的一記天外飛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