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好像猜到陸沉的憋屈,玩笑道“陸掌教要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一悶棍打暈寧吉套了麻袋,直接跑路就行。”
陸沉學那老秀才的招牌語氣,唉了一聲,“少說幾句傷感情的混賬話,貧道行事一貫光明磊落,這種勾當做不來。”
要說收取寧吉為入室弟子,陳平安負責為這個命途多舛的少年親傳道法,明面上的諸多好處,其實歸根結底就一個,落魄山,可以多出一位類似柴蕪、甚至有可能大道成就猶有過之的修道天才。即便是保守估計,寧吉以后成為飛升境,是極有把握的,而且寧吉多半是一個極為年輕的飛升境,橫空出世,駭人心神。
可麻煩也不小,寧吉的大道根腳,早已決定了他在未來修行路上,不會讓陳平安和落魄山如何省心。這有點類似老秀才收取劉十六為嫡傳弟子,但是陳平安的這位君倩師兄,在拜老秀才為先生的時候,除了修為境界足夠高,關鍵是自我已趨于明了,再加上老秀才當時可謂如日中天,所以除了一些山上的閑言碎語,并不會對文圣一脈產生太多實質性的傷害。
但是寧吉的人生境遇,尤其是他的心性,則充滿了無數的未知。
剛剛可以稍稍閑下來的年輕隱官,恐怕又要有幾十年不得閑了。
前有裴錢,后有寧吉,哈哈,陸沉卷了一大筷子面條,霎時間變得心情大好,腮幫鼓鼓,使勁呼了幾口氣。
陸沉一邊吃著面條,一邊含糊不清提議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山蔬野菜這么多,浯溪里邊魚兒又多,下次做個砂鍋當宵夜就蠻好的,尤其是那種入冬時候,屋外天寒地凍,眼前熱氣撲面,滋味絕了,如果再有腳邊火盆,燙一壇黃酒或是糯米酒,嘖嘖,只是想一想就要流口水。”
陳平安笑道“難了。”
自然不是砂鍋難做,而是你陸沉難以吃到了。既然浩然天下此間事了,青冥天下那邊又是暗流涌動,陸沉這個白玉京掌教,不太可能在這邊長久逗留。先前崔東山寄給落魄山一封密信,上邊寫了青冥天下最新十人和候補人選的名單,怎么看,白玉京都不敢掉以輕心。
陸沉悶悶嘆了口氣,再抬頭隨口問道“陳平安,還記得你第一次喝酒,是在什么時候”
陳平安想了想,說道“以前練拳,吃不住苦,好像還是跟魏檗借的酒水,在那之后,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想要戒酒都不行。”
陸沉笑問道“始終好奇一事,真心喜歡喝酒嗎”
陳平安笑道“會問這種問題的,一看就是個自己不喜歡喝酒的。”
陸沉從袖中摸出幾個咸鴨蛋,放在桌上,“是一個叫高郵的地方特產,很有名的,瓦甓湖的鴨子,道在瓦甓的那個瓦甓。”
陳平安幾個都拿過鴨蛋,輕輕敲碎,沒有跟陸掌教客氣。
陸沉沒來由感嘆一句,“宗師遍地走,真人滿天飛,未來千年景象,你我不是走在山陰道上,還能是什么呢。”
陳平安點頭附和道“目不暇接。”
陸沉說道“顧璨故地重游,如今就身在書簡湖。”
陳平安點點頭。
陸沉就像個消息靈通的耳報神,“在蠻荒天下那邊,只因為那個道號青秘的野修,兩撥人狹路相逢,一殺一救,各不相讓,只因為是在蠻荒,天干十人占盡了天時和地利,故而此次脫困,功勞最大的兩人,一個是躋身神到一層的曹慈,當然是很沒有懸念的事了,再就是顧璨,從頭到尾的表現,都讓人刮目相看,最后能夠勝出,歸功于顧璨,如果不是顧璨,這場架,還有得打,不會那么快分出勝負,想來如今純青和許白他們幾個年紀輕輕的天之驕子,對同齡人顧璨,是又感激又忌憚,感情十分復雜。”
“至于顧璨是如何立下奇功一件的,靠一把如同雞肋、珍藏多年的老舊槐葉,趙小天師,許白,曹慈幾個,有如神助,至于郁狷夫、純青幾個,雖說姓氏生僻,并未能夠直接受惠于槐葉,卻也算是跟著沾光了,因為顧璨藏得深,事出突然,如此一來,本來均勢的局面,就出現了偏移,便被曹慈找到機會,靠著武運傍身,遞出相當于十一境的一拳,徹底打碎大陣。”
“顧璨還順便拐跑了蠻荒十天干之一的女修,她叫子午夢,道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