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邊與之相熟的武將,轉頭調侃道:“跟你一樣,靠家世。”
趙繇與身邊的少年親王笑道:“聽說這位首輔大人自幼熟讀兵書,接替他爹當上首輔之前,職掌兵部二十年之久,近十年來,連同劍術精湛的禮部尚書劉文進,被太后竇宓倚為左膀右臂,號稱文武雙璧?絲毫不輸昔年大驪王朝中興之臣的的曹、袁?還說邱國若非吃了地利的虧,如果是在大瀆以南,以邱國文武官員的才干底子,不用三十年,就可以崛起為舊朱熒、白霜那樣的龐然大物,再韜光養晦個五六十年,就可以跟大驪王朝掰掰手腕了。”
韓鍔只覺得自己的一顆苦膽都要裂開了。
以前聽著這些論調,少年親王都覺得振奮人心啊,如今回頭再聽,為何如此刺耳?
趙繇笑道:“早年還未脫離盧氏藩屬的時候,多少本朝文人,大罵崔國師窮兵黷武,遲早要亡國,長春宮在內幾個屈指可數依附大驪的仙家勢力,還有幾個由國師府直接管理的皇商,在同為藩屬的小國境內做的一些生意,都虧了錢,他們又開始大罵宋氏朝廷是善財童子,罵皇帝昏聵,罵戶部官員都是酒囊飯袋,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寧肯給那崔瀺當一條狗,全不考慮國計民生。”
趙繇說道:“當然了,成王敗寇,若是大驪當年輸給了宗主國盧氏王朝,或是后來輸給了蠻荒妖族,他們也不算罵錯了。”
韓鍔傷心道:“原來書上講的東西,全是瞎編的。”
趙繇不禁莞爾,說道:“莫要死讀書,就不會白讀書的。”
大廳角落那邊。
周海鏡瞇了一眼邯州副將的符箓甲胄,正是這些制作精良、價格高昂的山上物件,使得寶瓶洲南邊如今再打仗,可就更吃錢了,以往各國朝廷雇用仙家修士,尋找給足夠錢就肯出山的仙師援手,價格翻了幾番不說,許多下五境練氣士干脆就不敢去戰場觸霉頭了,怕就怕那些抽冷子似的仙家器械,往身上招呼,才拿到手還沒捂熱的一筆神仙錢訂金,就成了撫恤費。
周海鏡早年在江湖上歷練的時候,就親眼曾見到一位洞府境老神仙,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嘛,騰云駕霧,遠離地面戰場,掐仙訣念道咒,優哉游哉施展一番類似撒豆成兵的符箓手段,洋洋自得之際,身軀驀的給一架敵國庫存墨家床子弩的箭矢,當空打成兩截,綻放血花一朵,連同兩截尸體,滿肚腸子嘩啦啦摔在地上。
洞府境尚且如此,下五境譜牒修士到了戰場,便愈發力不從心,再難早上出馬抖摟幾手仙家術法、中午就辦慶功宴、晚上便回道場數錢了。為了幾個神仙錢,犯不著以身涉險,在山中老老實實修道便是,門派每年拿著山下的一筆穩定的孝敬錢、供奉俸祿,逢年過節,去趟京城,給將相公卿、達官顯貴們寫寫祈福消災的符箓,再送幾瓶吃不死人的仙家丹藥,既不必打打殺殺,傷了天和,還能賺一份善緣香火情,更穩當些。
又有那些做事無忌的山澤野修,倒是真肯接活,不過他們或是兩邊拿錢,拿了兩筆定金就直接跑路的,擺龍門陣各類仙人跳做局的,將那自家師承、本門法統夸得天花亂墜,敵國數千兵力而已,吹口氣便將其化作陣陣劫灰,自是絕無可能,貧道絕非那種喜好夸耀之輩,若說臨陣退兵,憑借本門秘術,祭出幾件攻伐重寶,頃刻間殺他個幾百人,卻也是信手拈來……甚至有那戰場倒戈的,或是夜幕中拿著武將頭顱去對方軍帳領賞的。
山上譜牒仙師一個比一個精明,山澤野修做事一個比一個路子野,山下的,也不是傻子,被坑騙一兩次過后,也就開始另謀出路,比如跟大驪王朝那邊購買更多的仙家制式器械,但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大驪兵部跟戶部竟然開始商議“回購”一事。
不料近期又變了口風,竟然都不談什么價格高低的“回購”了,而是看架勢要直接派相關官員去各國庫房清點、勘驗、收回。
他們不得不與大驪官員反復磋商,都是如出一轍的說法,我們大驪只是準許你們復國立國,從頭到尾,各類契書,交接勘合十分清爽,沒有任何為難你們的地方,甚至還無償借用你們各類搬山之屬精怪和數以百計的符箓力士,開辟河道,穩固版圖等等,但是那些武器甲胄,大驪陪都的兵部戶部都記錄得一清二楚,你們只是代為保管,何時說是白送你們的?
實在是這些朝廷既心疼又心虛。
江湖人都夢寐以求擁有一把削鐵如泥的神兵利器。
以前是做美夢才能有,如今是有錢就行,與各國官府、或是功勛武將打點好關系,談好價格,后者將那些仙家兵器一件件往外搬,前者野心勃勃,一手交錢一手拿貨,神兵在手,就想要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結果與那江湖仇家見面分外眼紅,打著打著不對啊,我有,咦,你也有啊?
這些年里,南邊多少權貴子弟,憑此門道驟然暴富?玩女人,青樓花魁算什么,都開始只睡山上的仙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