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整座百花福地都搬遷到寶瓶洲,所有花神,鐵了心將百年光陰都消磨在大驪王朝,才有一定把握,只是這種事當然不現實。
陳平安思量此事,沒有著急開口說行或是不行。
齊芳突然以心聲問道:“隱官,他還好吧?”
既然她如此稱呼陳平安,那么“他”是誰,就再明確不過,昔年隱匿于百花福地的刑官豪素。
陳平安以心聲答道:“豪素在白玉京神霄城修道,還是順遂的。他本身境界就夠高,幾次出手也是分量足夠,再加上他身份超然,畢竟有個前任刑官的頭銜,豪素不說在青冥天下橫著走,斜著走還是沒沒問題的,哪怕如今那邊有點亂,豪素即便外出游歷,也不會有誰主動招惹他,完全沒必要,所以齊花主大可以放心。”
齊芳忍俊不禁,隱官說得諧趣,一想到豪素“斜著走”的模樣,更覺得好玩。
她黛眉間淡淡的愁緒,仿佛被一掃而空。
名叫吳睬的嬌憨少女花神,她憋了半天,趁著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空當,她總算搗鼓出些自認客氣且得體的措辭,放下手中那只剛好繪有鳳仙花的花神杯,雙手抱拳,“可喜可賀,陳劍仙跟大驪王朝,強強聯手哈。”
齊芳有些無奈,羅浮夢則是有些緊張,跟陳平安這種大人物同處一室談事情,必須謹言慎行,小心再小心,你不知道哪句話就犯了忌諱。
何止是言語隔著臉皮,人心隔肚皮,簡直就是城府深沉,隔著千山萬重水。
來時路上,羅浮夢就專門提醒過吳睬了,等到見著了陳國師,抱定一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宗旨,盡量少說話,最好是不說話。
酡顏夫人趕緊低頭煮茶,實則繡花鞋里邊的腳指頭都勾起來了,尷尬是真尷尬。
羅浮夢跟絕大多數浩然山巔修士,都是差不多的認知,可以說陳平安運道昌盛,也可以說他是苦心人天不負,但是絕對不可以將他當做一個心思簡單的人。
若言人生恰似萬山圍欄,一山放出一山攔,路上走著,就是不斷闖關,眼前這位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的陳國師,不也是?
昔年家鄉,遇到山崖書院的齊靜春,繡虎崔瀺,老秀才,到了劍氣長城,有老大劍仙,返回浩然天下的禮圣,鄭居中……
只是出人意料,陳平安非但沒有面無表情,置若罔聞,甚至都不是客客氣氣的一笑置之,反而同樣抱拳,笑道:“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少女撓撓頭,過于實誠了,赧顏道:“陳劍仙,我如今花神命格不高,道力淺弱得很,離著圣人口含天憲、真人言出法隨的境界,差著十萬八千里呢,陳劍仙借我的吉言,可能借不太著啊,哈,哈哈。”
陳平安跟著哈哈笑道:“無妨無妨,禮多人不怪,好話不嫌多。”
羅浮夢如釋重負,見陳平安神色語氣不似作偽,難道吳睬這丫頭真是傻人有傻福?
一般而言,久居高位,不是淺顯的盛氣凌人,便是內斂的積威深重。
比如方才羅浮夢在門口第一眼瞧見陳平安,就覺得極有壓力,她的腦子甚至出現片刻的空白。
捻芯有些好奇,以心聲問道:“為何對小姑娘額外好?”
陳平安心聲笑道:“沒什么太大的理由,就只是小時候家鄉那邊,劉羨陽家門口有棵鳳仙花,開出的花,五顏六色的,我跟顧璨都覺得很好看。”
酡顏夫人給他們一一遞去瓷杯,見雙方聊得還不錯,她也心情輕松起來。
陳平安接過茶杯,開口說道:“有這兩個條件打底子,我覺得問題不大,不過封姨會不會提出一兩個額外的小要求,我現在也不敢保證什么。”
陳平安轉頭望向捻芯,說道:“捻芯,回頭你跟齊花主她們一起去火神廟拜訪封姨,就說我這邊已經沒有異議了。”
捻芯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