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東山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落魄山掌律長命,以后花生,還有裴錢撿回來的小啞巴,都會是她的左膀右臂。
一個心狠,一個手辣。
會是落魄山兩個躲藏在樹蔭里邊的影子,任勞任怨,只做臟活累活。
前提當然是先生愿意答應此事。
這就是落魄山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誰都不用違心,萬事好商量。
崔東山希望這條規矩,可以在落魄山上,延續百年千年萬萬年。
“當斷不斷,亂象則起。當殺不殺,大賊乃發。”
姜尚真心聲笑道:“在這件事上,我會幫你與陳平安說道說道,一次說不通,就多說幾次,說得他煩為止。”
當這位周首席對陳平安直呼其名的時候,必然是很認真在說事情了。
比如對待藕花福地和狐國這些事情上,落魄山大方向沒錯,卻是有不少瑕疵的。
只不過當時還沒撈著首席供奉的座椅,不著急查漏補缺。何況有些小道理,早講不如晚說,因為更能有的放矢,就事論事,改小錯變大對。
三人走到渡口岸邊,等著那條渡船,大晚上的,岸邊修士寥寥,多是瞥過那三人一眼,就不再多看。
崔東山眨了眨眼睛,笑問道:“周首席,如此良辰美景摯友佳人,你才情驚人,就沒點詩興?說不定我就有點靈感了。”
姜尚真咳嗽一聲,在渡口撐傘踱步緩行,沉吟片刻,眼睛一亮,有了,“墻外見秋千,回蕩腰肢細,窈窕與云平。咯咯笑聲郎仰面,癡癡墻外喚小名。”
崔東山豎起大拇指,“令人絕倒。”
少女突然抬起一手,手背抵住額頭。
沒來由記起了一連串的前塵往事。
她家族出身一個藩屬小國的地方郡望,父親飽腹詩書,娘親是大家閨秀,是令旁人艷羨的金玉良緣,父親早年一帆風順,金榜題名之后,歷任工部鉛子庫都水司主事,轉去地方擔任郡縣通判,升任知州。只是宦海沉浮不定,被同僚陷害,丟官回鄉,在一個家鄉汾陽府,擔任書院主講。
不曾想父親又被位列中樞的官場仇家,施壓地方官府,被排擠得厲害,連書院都待不下去了,郁郁而終,故而家道中落,一年不如一年。以至于連累哥哥都無法參加科舉,只得遠離家鄉避難,尋了一處山上門派依靠。得了家書,一聽說她得了失魂癥,就又立即不辭辛苦,回家找到了她,再靠著未來夫婿他爹的那點門路,三人一起萬里迢迢,好不容易才走到這座一洲執牛耳者的仙山,要尋一個山上道號“搬山老祖”的德高望重老仙師……
少女泣不成聲,轉頭顫聲道:“哥。”
崔東山白眼道:“閉嘴,別總是煩我,凍雀須無聲。”
少女頓時噤若寒蟬。
崔東山蹲在岸邊,少女只要彎著腰撐傘,聽見這個相依為命的哥哥,好像是在那自顧自吟誦一篇游仙詩。
帝居在震,龍德司春。仙人碧游長春宮,不駕云車騎白龍。盡道東山尋仙易,豈知北海覓真難。
補天修月人去,千古想風流。卻與南海漲綠,釀造長生酒。唯愿先生頻一顧,更玄玄外問玄玄。
姜尚真感嘆道:“崔老弟這等詩文,仙氣激蕩,我這種凡俗夫子,得跪著聽。”
崔東山拍拍手掌,站起來,后退一步,然后朝著姜尚真身后膝窩處就是一腳。
兩個人就開始推搡起來,嬉戲打鬧,呼喝幾聲,拳來腳往,不快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