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姨抬起手,輕輕擰轉那個由天下百花一縷精魄煉化而成的彩色繩結,笑道:“等著吧,當年那事兒還沒完。看在早年并肩作戰的情分上,我好心奉勸一句,別想著跑去中土兵家祖庭躲著,就寧姚那性子,已經提醒過了,你還不聽勸,那她就肯定會找上門去,后果不后果的,她可不是陳平安,反正她的家鄉都只剩下一處遺址了。”
老車夫瞥了眼這個幸災樂禍的昔年同僚,郁悶道:“就你最穩當,誰都不得罪。”
封姨一臉很沒誠意的訝異神色:“廣結善緣的不穩當,你們這些煽風點火的反而穩當,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老車夫瞥了眼那處舊驪珠洞天,輕聲道:“比咱倆更晚開口的兩個,如今躲哪兒了?”
知曉天下內幕最多的,大事,可能是那個鄒子。至于小事,就該是眼前這位司風之神的封家姨了。
封姨搖搖頭。
老車夫略帶傷感,唏噓不已,道:“短短五十年,以往算個什么,簡直就是你我的眨眼功夫,不曾想已經天翻地覆。你說當初我們幾個,是何苦來哉,以至于今兒被兩個還不到五十歲的小家伙如此對待。”
封姨最聽不得同輩這些翻老黃歷的無聊之語,萬年光陰的安穩日子,難道就不算躺在功勞簿上享福嗎?所以她冷笑道:“不收錢,白送你個當年齊靜春與我說的道理,‘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可以心里想,嘴上要少說’。”
老車夫嗤笑道:“嘮叨幾句,又能如何?”
封姨抬起雙指,輕輕旋轉,有一縷清風追隨,她微笑道:“我自然不能如何,走了走了,既然話不投機半句多,那我就自個兒喝酒去。”
極遠處,劍光如虹趕來,期間響起一個清冷嗓音,“晚輩寧姚,謝過封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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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驪陪都上空,一座仿白玉京的頂樓,有個從中土神洲趕來的不速之客,先前在天幕那道劍光將落未落之時,就開始耍無賴。
只見一位老秀才雙手抱住那位無境之人的胳膊,“使不得使不得,這兒每次出劍,真是那劍光嗖嗖嗎?不是!都是錢啊。”
我跟你們寶瓶洲關系多好,攏共才那么幾個嫡傳弟子,哪個不與你們寶瓶洲是有功勞的,退一萬步說,別不把錢當錢,我不許你這么糟踐神仙錢。
原本身形縹緲不見真容的守樓人,大概是對這位文圣還算是刮目相看,破例現出身形,原來是位高冠博帶、相貌清癯的老夫子。
老夫子微笑道:“你們文廟擅長講道理,文圣不如編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老秀才火急火燎道:“在書簡湖,前輩不是跟我那關門弟子一見如故,能算半個忘年交?這份香火情,你舍得說丟就丟啊?我覺得不能夠。”
見人就喊前輩,文圣一脈嫡傳當中,確實還是那個關門弟子最得先生精髓。什么叫得意弟子,這就是,許多道理,不用先生說就得其真意,才算真正的得意弟子。
所以老秀才豈能不偏心?
你左右還委屈個錘子,多學學君倩。
老夫子說道:“是我記錯了,還是文圣老糊涂了,那小子并沒有為書簡湖移風換俗,真正做成此事的,是大驪朝廷和真境宗。”
“在學究天人、公認最會聊天的前輩這里,喊文圣不是罵人嗎,喊老秀才即可,去掉個老字,再換個小字,就親切了。”
老秀才始終抱住這位前輩的胳膊,笑哈哈道:“再說了,前輩這話說得虧心,萬事開頭難,我不信前輩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老夫子不與老秀才掰扯這些有的沒的,老秀才輕喝一聲,氣沉丹田,身體后仰,死死攥住前輩的胳膊。
老夫子沉聲道:“理由!”
給老秀才這么一鬧,出現在寶瓶洲天幕處的劍光,已經落在大驪京城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