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問拳的消息,其實早一個月就開始傳遍京城街巷了,所以等到靠近火神廟后,原本只需要一炷香的路程,陳平安和寧姚走了足足小半個時辰,一路上人頭攢動,再加上在道路兩邊見縫插針的大小攤販,使得附近幾條通往火神廟后邊演武場的道路都愈發擁堵,時不時有女子尖叫聲,或是丟了東西的驚慌失措,有那少年或是青壯腳步靈活,如游魚一般在人流中穿梭,不管是老百姓的財物,還是在妙齡女子身上揩油,一經得手,轉瞬就會不見身影。
寧姚開始后悔跟著陳平安來這邊湊熱鬧了,實在是太嘈雜鬧騰了,就這么點路程,光是那些個試圖靠近的登徒子,就被陳平安收拾了五六撥,其中一人,被陳平安笑瞇瞇拽住手腕,提拽得腳尖點地,立即疼得臉色慘白,陳平安松開手,一拍對方腦袋,后者一個暈頭轉向,立即帶人識趣滾遠,幾次過后,就再沒有人敢來這邊占便宜,他娘的,這對年輕男女,是那練家子!
路上有伙蟊賊被幾個官府暗樁,直接拿刀鞘狠狠砸在頭上,打得撲倒在地,額頭鮮血直流,一個個抱頭蹲地,最后乖乖交出一大堆錢袋,還有不少從女子身上摸來的香囊。其中有位上了歲數的官府衙役,似乎認識其中一個少年,將其拉到一邊,瞪了一眼,訓斥幾句,讓少年立即離開,其余幾個,全部給一名屬下帶去了縣衙。
魚虹,白發蒼蒼,身材魁梧,這位舊朱熒王朝武夫,據說已經是一百五十歲的高齡,老當益壯,竟然在前些年破境躋身山巔。
按照刑部事先給出的一條指定路線,老宗師從京城南邊一處拔地而起,御風落地,剎那之間就現身于火神廟后邊的廣場上,引來一陣陣震天響的喝彩。
至于那個西南沿海藩屬小國出身的女子大宗師周海鏡,暫時依舊沒有露面。
在躋身山巔境之前,周海鏡籍籍無名,海邊漁民出身,好像是個魚市老板的女兒。今年五十七歲,卻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面容,身材修長,傳聞相貌極好,今兒京城的功勛公卿子弟,幾乎都是奔著她來的,至于那個魚虹有什么可看的,看老爺子的那一身腱子肉嗎?
距離演武場不遠的一處,巷口停有輛馬車,車廂內,有個年輕女子盤腿而坐,呼吸綿長,氣態沉穩。
她手捏一塊花餅,名為拂手香,在京師是極為緊俏之物,一經拂拭,整天都會手有留香。
一洲百國之物,匯聚大驪一城。
為她駕車的車夫,是個相貌極其儒雅英俊的男子,身穿一件雪白長袍,腰懸一截青竹,背長劍“綠珠”。
女子更換一手捏著那塊花餅,隔著一張簾子,她與外邊那位車夫輕聲笑道:“委屈蘇先生當這車夫了。”
被周海鏡尊稱為蘇先生的駕車之人,正是寶瓶洲中部藩屬松溪國的那位青竹劍仙,蘇瑯。
前不久蘇瑯剛剛閉關結束,成功躋身了遠游境,如今已經秘密擔任大驪刑部的二等供奉,而且他與周海鏡早年結識在江湖中,對這個駐顏有術的女子宗師,蘇瑯當然是有想法的,可惜一個有意,一個無心,這次周海鏡在京城要與魚虹問拳,蘇瑯于公于私,都要盡一盡半個地主之誼。
周海鏡放下那塊花餅,再拿起一把梳妝鏡,左看右看,極其仔細,怎么看,都是個惹人憐愛的漂亮女子,絕代佳人。
然后她流露出一抹自怨自艾的神色,自己歲數真的不小了,仍是沒有心儀的男子,可惜美人妝罷,無君可問宜不宜。
蘇瑯說道:“不知道裴錢會不會趕過來觀戰?”
一洲武評四大宗師,裴錢排第二,年紀最小,口碑最好。
一身鵝黃衣裙的周海鏡搖搖頭,一邊往額頭上輕輕貼花黃,一邊說道:“多半會來的吧,不過她可能會隱匿身形,看得出來,裴錢是個不太喜歡虛名的人。”
周海鏡瞥了眼腳邊的化妝盒,微微皺眉,掙點嫁妝錢,真是不容易。還有好些挑心、分心得往頭上填呢,沒法子,機會難得,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事先都與京城那些綢緞脂粉、發釵首飾在內的各色店鋪,林林總總十幾家呢,都早早商量好了價格,要是違約,缺了任何一樣,事后可是都要賠一大筆錢的。
蘇瑯提醒道:“魚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