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鏡忙不迭收拾妥當,起身彎腰掀起簾子,跳下馬車,滿身的珠光寶氣,不像是個即將要與人切磋的武夫,更像是個過慣了苦日子、然后驟然富貴的有錢女子,所以但凡是能夠擺闊的值錢物件,都一股腦兒往身上、頭上和手上穿戴。
蘇瑯忍住笑,看著確實很滑稽,可如果因此就覺得周海鏡拳腳軟綿,那就大錯特錯了。
周海鏡沒有著急身形長掠,去往演武場那邊現身,在馬車旁停步,她小心翼翼扶了扶一支好似“探出懸崖”的金釵,說道:“別笑啊,蘇先生沒挨過苦日子,不曉得掙錢有多么的不容易。”
在離著演武場距離頗遠的一處酒樓屋頂上,少年趙端明伸手勒住一個男人的脖子,惱火道:“曹酒鬼?!這就是你所謂的近水樓臺,風水寶地!?”
早就從龍州窯務督造官返回京城升官的曹耕心,拍了拍少年的胳膊,咳嗽道:“端明你一個修道之人,這么點距離,不還是毫厘之差嘛,一樣看得真切分明。再說了,這兒視野開闊,你總得承認吧?松開松開,不小心掐死朝廷命官,罪過很大的。”
趙端明反而加重手上力道,怒道:“堂堂京城一部侍郎老爺,求爺爺告奶奶,結果就求來這么個位置,先前是誰跟我在那兒拍胸脯震天響的,跟我鬧呢?!”
曹耕心頭一歪,眼一翻,耷拉著腦袋。
趙端明趕緊松開手,曹耕心立即挺直腰桿,摘下腰間那枚摩挲得錚亮的酒葫蘆,灌了一口酒,伸長脖子,望向巷口馬車那邊的周海鏡,好個亭亭玉立,顫顫巍巍,呼之欲出,一般男子,難以掌握。曹耕心視線稍稍往下,抹了把嘴,瞇起雙眼,伸出雙指,遠遠丈量一番,感慨道:“海鏡姐姐,名不虛傳,腿真長啊。”
趙端明瞥了眼曹耕心的褲襠,曹耕心剛好是一般的視線,一大一小,心有靈犀相視一笑,看來對方定力不錯,都還把持得住。曹耕心咳嗽一聲,“端明啊,為人要正派些。”
趙端明嗤笑道:“我聽二姨說,你當年才十歲出頭,就開始偷偷在意遲巷篪兒街那邊販賣春宮圖冊了,呵,要是買不起,聽說還可以借閱,每天翻倍一個價。”
曹耕心笑道:“那你二姨有沒有說過,當年她正是我屁股后頭的拖油瓶之一,幫我走門串戶打掩護,她可是有分紅的,當年我們合伙做買賣,每次打道回府各回各家之前,就會一起坐在關府墻根底下的青磚上邊,各自數錢,就你二姐眼睛最亮,吐口水點銀票、掂量銀錠金元寶的動作,比我都要嫻熟。”
趙端明目瞪口呆,不能夠吧,印象中的二姨,那可是出了名的賢淑,是意遲巷屈指可數的大家閨秀,早年求親的人踏破門檻。
不過趙端明也知道,其實二姨心里邊,很多年來,跟很多女子差不多,始終偷偷藏著個酒鬼,然后發乎情止乎禮,有等于無。
趙端明就想不明白了,二姨她們為何不喜歡那個袁正定那個書呆子,偏偏喜歡曹耕心這個打小就“惡貫滿盈,聲名狼藉”的家伙?難道真是那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糟心老話使然?少年曾經聽爺爺說過,意遲巷和篪兒街早年有很多長輩,防著每天不務正業的曹家小賊,就跟防賊一樣,最出名的一件事,就是比曹耕心年紀稍長幾歲的袁家嫡女,也就是袁正定的親姐姐,她小時候不知怎么惹到了曹耕心,結果那會兒才五六歲的曹耕心每天就去堵門,只要她出門,曹耕心就脫褲子。
所以直到現在,還有同齡人喜歡稱呼曹耕心一聲曹賊。
趙端明心聲問道:“你就不與我問問那個陳先生的事情?”
曹耕心搖頭笑道:“問什么問,意義何在。遙遙交心,哪怕一言不發,勝過面對面的寒暄客套多矣。”
趙端明點點頭,問了個意遲巷和篪兒街都很好奇的問題,“曹酒鬼,你年紀不小了,怎么還打光棍,我二姨她們說你可能是因為不喜歡女子,喜歡男人,所以遲遲沒有娶親。”
曹耕心氣得一拍膝蓋,道:“好家伙,我就說為什么自己爹娘怎么會隔三岔五,就與我問些古怪言語,我爹什么脾氣,何等君子作風,都開始暗示我可以多去去青樓喝花酒了,原來是你二姨在內的這些碎嘴婆姨,得不到我這個有情郎的身心,就背地里這么糟踐我啊。我也就是年紀大了,不然非要褲子一脫,光腚兒追著她們罵。”
趙端明嬉笑道:“曹酒鬼你就算脫了褲子,也未必瞧得見有什么啊。”
曹耕心感慨道:“如今的意遲巷和篪兒街,就沒有我小時候那么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