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內,妖族修士頗多,陳平安不顯異類,而且還施展了障眼法,故意隱匿了長劍夜游和那頂道冠。
陳平安與酒鋪掌柜要了三壇招牌酒釀,幾碟佐酒菜,尋了張桌子獨自落座,倒了一碗酒水,端起白碗,低頭嗅了嗅,瞇起眼,委實是好酒,關鍵是價格便宜,價廉物美,只要一顆雪花錢就能帶走三壇。
陸沉試探性問道:“我能不能現身喝一碗?”
陳平安點點頭。
陸沉就以一粒芥子心神的姿態現身酒鋪,跟當年在驪珠洞天擺攤的年輕道人沒啥兩樣,還是一身窮酸氣。
而且一座酒鋪,也有幾位修道之士,卻對陸沉的突兀出現,毫無察覺,準確說來,就像這個年輕道士早就到了酒鋪。
有兩位煉形未全的妖族修士想要來拼桌,陸沉一巴掌拍在桌上,“道爺像是那種會與別人同桌飲酒的?”
陳平安懶得計較這些,跟酒鋪多要了一只碗,給陸沉倒了一碗酒,笑問道:“偷什么最心酸?”
陸沉盤腿坐在長凳上,雙手舉起酒碗,抿了一口酒,滿臉陶醉神色,搖頭晃腦道:“當然是偷酒喝啊。”
陳平安也不由得想起當年家鄉事,這位白玉京三掌教,在那些歲月里,借著替人看手相的幌子,沒少對小鎮女子揩油。
老民不預人間事,但喜農疇漸可犁。
昔年一座驪珠洞天,百花富貴草精神。
雙方各懷心思,就只是默默喝酒。
陳平安喝過一碗酒,陸沉酒碗也差不多見底了,就又倒滿兩碗。
陸沉道了一聲謝,瞥了眼天幕,緩緩開口道:“豪素也是個可憐人。”
陳平安不置可否。
陸沉說道:“當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只是最可恨之處,還是全天下人的恨意加在一起,好像都不如豪素自己恨自己,如此一來,死結就真正無解了。”
當時少年,氣盛跋扈。
豪素曾經立志要為家鄉天下眾生,仗劍開辟出一條真正的登天大道。
不曾想最后這個男人,就只是在劍氣長城的牢獄之內,頂著個刑官頭銜,獨自飲酒,歲月悠悠,不過是多看了幾回滿月。
刑官豪素,其中一把本命飛劍,名為嬋娟。千里共嬋娟,人間地上霜。
在他家鄉那座位于扶搖洲的中等福地,一位金丹修士本就是大道瓶頸,豪素卻一舉躋身了元嬰。
所以說豪素在家鄉天下,只要他愿意,不急于離去的話,一人仗劍殺穿天下都不難。即便福地天下,有種種跡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年輕氣盛的豪素,依舊豪氣干云,我行我素,自認一身劍術,絕對不輸那些所謂的天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