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這一拳,目的地所在的入海口是一樣的。
甚至就連遞出此拳的陳平安,整個人的精神氣,都是與上一拳的陳平安,如出一轍,沒有絲毫偏差。
這讓青同在意外和震驚之余,又有一份不小的驚喜。
拳還可以如此練?還可以如此遞拳?
只是十數拳之后,青同就意識到不對勁了,怎么感覺這一拳,就沒個止境?
是不是只要自己扛得住,陳平安就能一直出拳不停?
對方不但拳意疊加,而且一襲鮮紅法袍的身形速度越來越快,輾轉騰挪,已經不輸一位仙人的縮地山河。
拳拳不落空,青同身上已經響起十數道冬雷炸響。
等到第二十拳過后,青同不得不咬緊牙關,一步后撤,第一次拉開個正兒八經的古老拳架,只是與現如今的樁架大為不同,雙指并攏如劍訣,另外一手,五指掐五雷訣,此拳一起,青同面目七竅之中,竟是各自亮起一片瑩光,如北斗七曜光芒交射,噓呵之際,宛如大野雷動,轉瞬拳出。
與陳平安互換一拳。
卻依舊沒能打斷對方的那份連綿拳意,青同又接連挨了五拳,不過青同也沒閑著,略加猶豫,只是還了陳平安兩拳。
他還真就不信邪了,你陳平安一個氣盛一層的武夫,體魄堅韌程度,挨了自己總共六拳,再加上陳平安這一拳法,遞拳本身,就會損傷武夫自身的體魄,真不怕自己沒倒下,你就再次跌境了?從歸真跌落氣盛,到底還是在十境,可要是從止境跌到山巔境?
青同七竅處悉數滲出血絲,看似面容猙獰,其實受傷并不重,不過體內小天地,動靜不小,一條由純粹真氣余韻顯化而生的黑龍,蟠于一處山脈之巔,云出雨蒸狀,另外一處關鍵竅穴,紫霄升騰,其中有條大白蛇作神龍變化,龐大頭顱上邊的一處“平坦廣場”,一部好似文字篆刻在白玉廣場上的金色雷篆,若隱若現。
這就是練氣士兼修武學的天大好處了,只要邁過那金身、止境兩道門檻、天塹,諸多手段,就可以熔鑄一爐,相得益彰,再難區分術法、拳法兩者之別。
高大老者的那雙眼眸,再次異象橫生,一金黃一銀白,熠熠生輝,只是這份異象稍縱即逝。
與此同時,在青同和陳平安之間,出現了一道不易察覺的漣漪,就像一面鏡子,擋在陳平安身前。
鏡中一襲鮮紅法袍,出拳與鏡外的陳平安完全相同。
鏡中人,就像要與陳平安問拳。
陳平安幾乎不用如何思量,就只是一個閉眼,鏡子瞬間消失,下一刻就將那把鏡子打成粉碎。
但是奇怪之處,是那個鏡面后的“自己”,那一拳竟然并非假象,而是千真萬確的一拳繼續遞出,只是路線照舊,略顯死板,
陳平安沒有任何猶豫,再次加快那一口純粹真氣的運轉,一身拳意隨之暴漲幾分,身形驟然加快,第一次用上左手,以手刀橫抹的姿勢,將那個“自己”割掉頭顱。
已經撤出戰場極遠的青同心中忍不住罵一句,年紀輕輕,真是鐵石心腸。
想一想也對,好歹是個在那劍氣長城尸骨堆里的戰場,一步步生長起來的劍修。
陳平安驀然止步,懸停在空,身形佝僂,冰冷視線游曳,繼續維持神人擂鼓式的拳意不斷,同時環顧四周,見那青同撤退的同時,又樹立起了一把把鏡子,鏡中十數個身穿鮮紅法袍的自己,依舊是先前一拳的姿態,從四面八方涌向位于中央地帶的陳平安,人是假的,拳卻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這些個“自己”,能夠維持多久的“鏡像”。
陳平安心中默念一聲,鮮紅身形如驀然花開。
竟是選擇了一個在青同看來最下乘的法子,仿佛與己為敵,同樣是以拳對拳。
十數個鏡像幾乎同時崩碎濺射開來,狂亂拳意肆意流散四方,最終天空中就像下起了一場鮮紅的滂沱大雨。
陳平安第一次開口言語,嗓音沙啞,如磨石與刀相互砥礪,沉聲道:“雙方問拳,以拳學拳,那是本事。可如果是以修士身份,搬出山上手段,憑借術法摹拓此拳……我奉勸你別這么做。”
雖然這些能夠摹拓陳平安和拳意片刻的詭譎鏡像,極其玄妙,看上去更像是某種練氣士的術法神通,可確實是一種拳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