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年輕人就是覺得有些不痛快。
長久沉默,最后劉灞橋輕聲道:“如此說來,從這里走出去的家伙,人人都是過河卒。”
陳松風跟著說道:“修行路上誰不是?”
劉灞橋心有戚戚然,點頭道:“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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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吱呀一聲輕輕打開,臉色微白的草鞋少年躡手躡腳跨過門檻,轉身輕輕關上木門。
也學著楊老頭搬來一條小板凳,坐在臺階上,雨點大如黃豆,天色昏暗如深夜,只是不知為何,這么大一場暴雨,打入屋檐下的雨點反而不多,老人坐了很久,衣衫上也不過是有些許水氣而已,陳平安十指交錯,安靜望向院子里積水而成的小水塘。
老人抽著旱煙,大團大團的煙霧彌漫四周,只是檐下煙霧與檐外雨幕,井水犯河水。
好像天地間存在著一條看不見的線。
老人不討厭這個孩子的最大一個原因,就是孩子不管什么情況,都不會胡亂嚷嚷,不會吵到自己。能不說話煩人,就絕不開口。
孩子這一點,跟徒弟李二很像。
鄭大風就差太遠了。
陳平安輕聲道:“楊爺爺,這么多年,謝謝你。”
老人皺眉道:“謝我?如果沒有記錯,我可從來沒有白白幫過你,哪次缺了報酬?”
陳平安笑了笑。
就像楊老頭當年答應自己給楊家鋪子上山采藥,然后低價購買的同時,藥鋪里許多草藥也低價賣給陳平安。看似公平,其實陳平安心知肚明,這就是最實實在在的幫忙。
再還有,一支自制的竹煙桿子,值得了幾個錢?
但是陳平安能夠這么多年堅持下來,一年到頭無病無災,很大程度上,靠的都是楊老頭當年傳授的那套呼吸法子。
老人抬起頭,望向天空,譏笑道:“別人施舍一點小恩小惠,就恨不得當做救苦救難的菩薩,尤其是大人物從牙縫里摳出一點渣滓,就格外感恩戴德,甚至自己都能被自己的赤子之心感動,覺得自己這是知恩圖報,所以是醇儒忠臣、是某某某的得意門生,美其名曰士為知己者死,一群忘本的混賬王八蛋,當初就不該從他們娘胎里爬出來……”
陳平安撓撓頭,有些忐忑,不知道楊老頭是不是在說自己。
老人收回視線后,漠然道:“不是說你。”
陳平安突然看到一個熟悉身影,于是有些發愣。
正堂后門有回廊屋檐,一位雙鬢霜白的中年儒士撐傘而至,一手持傘,一手拎著長凳,穿過側門后,將長凳放在廊中,坐下后把油紙傘斜靠在凳子旁,然后雙手拍了拍膝蓋,端正坐姿,最后笑望向后院正屋檐下的老人和少年,溫聲道:“山崖書院齊靜春,拜見楊老先生。”
儒士腳上的靴子被雨水浸透,沾染淤泥,袍子下擺也是如此。
老人意態閑適,用煙桿指向那位此方圣人,“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是個不得志的,不過這么多年處下來,沒聽到你半句牢騷,也是怪事,你齊靜春可不像是唾面自干的人物,所以這次你失心瘋,估計外邊有些懵,我倒是半點也不奇怪。”
齊靜春伸手拍了拍肚子,微笑道:“牢騷有啊,滿肚子都是,只是沒說出口而已。”
楊老頭想了想,“你的本事我不清楚,不過你家先生,就憑他敢說出那四個字,在我眼中就能算這個。”
老人伸出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