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靜春苦笑道:“先生其實學問更大。”
老人譏笑道:“我又不是讀書人,你先生學問就算已經大過了至圣先師,我也不會說他半句好。”
齊靜春正色問道:“楊老先生,你是覺得我們先生那四個字,才是對的?”
老人哈哈笑道:“我沒覺得對,只是之前世間所有衣冠之輩,皆信奉之前四字,看得我心煩,所以有人出來唱反調,我便覺得解氣,僅此而已。你們讀書人自己打擂臺,打得斯文掃地,滿地雞毛,我高興得很!”
齊靜春失聲而笑。
齊靜春剛要說話,已經會意的老人擺手道:“客套話莫要說,我不愛聽,咱們就不是一路人,一代代都是如此,別壞了規矩。再說了,你齊靜春如今就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我可不敢跟你攀上交情。”
齊靜春點點頭,起身跟陳平安招手道:“用你送去的蛇膽石,刻了兩方私章,一隸書一小篆,送給你。”
陳平安冒雨跑過水塘似的院子,站在齊靜春身前,接過一只白布袋子。
齊靜春微笑道:“記得收好。以后看到了心儀字畫,例如一些覺得氣象不俗的山河形勢圖,可以拿出印章往上一押。”
陳平安迷迷糊糊點頭道:“好的。”
楊老頭瞥了眼少年手中的袋子,問道:“那個春字呢?”
齊靜春笑道:“早先刻了一方印章,送給趙家一個孩子。”
老人笑道:“你齊靜春是善財童子啊?”
齊靜春對于老人的調侃,不以為意,告辭離去。
看到少年像一根木頭杵在原地,楊老頭氣笑道:“白拿人家東西,就想著蹦蹦跳跳回家鉆被子里偷著樂呵?不知道送一送齊先生?”
少年趕緊跑向正堂后門,老人笑罵道:“帶上傘!你現在這身子骨,經得起這風吹雨打?”
陳平安跟店鋪伙計借了一把傘,跟上齊先生,一起走在大街上。
老人始終坐在檐下抽著旱煙,煙霧繚繞。
想起那兩方私印,雖然猶在袋中,可是楊老頭察覺得到其中端倪,所以才有“春”字一問。
方寸之間,大是壯觀。
沒過多久,草鞋少年就回到院子,楊老頭問道:“最后說了啥?”
陳平安嘆了口氣,坐回小板凳上,“齊先生說了一句話,說君子可欺以其方。”
楊老頭悶悶道:“立在文廟里的那幫老頭子,腦子壞了吧,明擺著有人在針對山崖書院和齊靜春,還一直袖手旁觀,真當自己是泥塑木雕的死東西啦?”
陳平安沒聽清楚,問道:“楊爺爺,你說什么?”
老人默不作聲。
好一個不做圣賢做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