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小冬憂心忡忡道:“慢行一步,實不相瞞,這次風波,我確實別有用心,希望借此機會,真正給孩子們一個安心求學的環境,不愿意大驪和大隋之間的爭斗,波及山崖書院,人心百態,我本打算近期就會親自走一趟皇宮,跟高氏皇帝來個一錘定音……”
李二擺手道:“老先生,那是你們書院的事情,我管不著,我這次去皇宮,是我李二家的家事,反正我答應絕不會給書院帶來麻煩,這一點,老先生你可以放心。”
茅小冬苦笑道:“說句難聽的,你在皇宮那邊鬧得越大,其實對書院反而越好,但是單槍匹馬殺入一座王朝的皇宮,實在太過兇險,如無必要,不完全用這么強硬蠻干,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讓我這個當書院副山主的,去親自跟大隋皇帝說清楚,讓他給那些家族施壓,如果到時候你李二還不滿意,再出手不遲,如何?”
李二搖頭道:“老先生的好意,我李二心領了。但是我方才說了,這是我家的家事,作為一家之主……”
李二趕緊打住,改口道:“作為家里的男人,李槐他爹,我靠拳頭能夠解決的事情,就自己解決掉,不去想那么多。”
茅小冬不得不對那白衣少年使眼色,希望這個巧舌如簧的家伙能夠周旋一二,別把局勢走到死局的尷尬境地,只可惜那家伙打定主意坐在山頭看大水。高大老人嘆了口氣,只得換了一個話題,問了一個他一直確實好奇的問題,“齊靜春在小鎮教書,成天對著一群蒙學孩子,過得如何?”
李二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老人會問這個,略作思量,“還行吧。齊先生去過我家一趟,聊的不算太多,但是齊先生,我是很佩服的,便是我家婆娘那么潑辣……那么不太好說話的人,對齊先生都贊不絕口,開玩笑說她要是再年輕個二十歲,保管改嫁,后頭又可惜我家閨女年紀太小來著。”
說到這種糗事,漢子竟然還笑得挺開心,補充了一句,“我覺得李槐有齊先生這樣的先生,才是最大的福氣。”
由此可見,對于讀書人齊靜春,李二是發自肺腑的推崇。
那次媳婦給人撓得滿臉是血,而那個家族在外邊,恰好又是有山上神仙做老祖宗的,李二一怒之下,背著家人偷偷離開驪珠洞天,去了一趟外邊,從山腳打到對方的祖師堂,一路拆上去,連祖師堂都給拆得稀巴爛,最后那個從頭到尾就一個字都沒說、連名字都沒報的瘋子,揚長而去,那一場架,打得半座寶瓶洲都側目咂舌。
在李二返回驪珠洞天的小鎮后,齊靜春登門了。
因為想要離開驪珠洞天,必須經過圣人齊靜春的同意,作為李槐的先生,李二對齊靜春本來就尊重,所以事先打過招呼,事后齊靜春的登門拜訪,李二其實有點不知所措,就怕這位學塾先生從此對李槐的印象不好。當時家里有點散酒,差勁得很,李二都沒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結果齊靜春主動要喝酒,兩人就在院子里一人一碗,各自坐在小板凳上,所謂的“桌子”,其實還是一張椅子講究的,上邊隔著一碟自家腌制的醬菜,和一碟鹽水花生。
齊靜春聊過了李槐的課業情況,笑道:“強者拔刀向更強者,你跟我一個兄長朋友很像。”
漢子是個不會聊天的,悶悶道:“我沒刀。”
齊靜春喝了口酒,道:“那就是強者出拳向更強者?”
漢子當時那是真的緊張,不單單是什么坐鎮此地的儒家圣人身份,也不僅僅是兒子先生的身份,而是自己師父六個字的評價,“有望立教稱祖”。李二那種緊張,并非畏懼,而是誠心誠意的佩服,天大地大,武道越高,修為越高,就會發現更高處的某些人,行走得何等了不起,對于這些形單影只的偉岸背影,李二哪怕不怕天不怕地,一樣愿意拿出足夠分量的敬重。
所以李二那個時候只得有什么說什么,“這個勉強沾點邊……孩子打架,我總不能出手,可是找一找他們身后的老祖宗掰扯掰扯,不難。”
齊靜春拿碗跟漢子碰了一下,笑問道:“這次出門,感覺如何?”
李二搖頭道:“名頭蠻大,聽上去咋咋呼呼的,結果就沒一個能打的。”
說到這里,李二訕訕笑道:“酒不好,齊先生,對不住了啊。”
齊靜春卻是一口喝光了碗里劣酒,望向遠方的夜色,神色恍惚,瞇眼笑道,“好喝,我年輕那會兒,經常喝這樣的酒水,而且脾氣比你可差多了。”
最后李二知道,哪怕齊先生是真的想喝酒的,仍是故意給他留下了半壺,執意起身,對他說道:“我不敢說把李槐教得多有學問,但是一定會讓他做個好人,心性不比他爹差。這點李二你可以放心。”
李二跟著起身,“齊先生,這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