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和道士張山面面相覷。
難道是因為外邊雨大,所以這哥們腦子里進水了?
鬼魅?
練氣士當中,野路子的散修無數,來歷駁雜,哪怕是妖怪草木成精,雖然歧視難免,但是遠遠稱不上被打壓追殺,可是鬼修,卻是例外,一經發現,幾乎人人喊打喊殺,若說生老病死是天道循環,那么練氣士的證道長生,屬于逆天行事,那么人死入土為安,即是人道,鬼修則違背此理,屬于人人得而誅之的邪門歪道。
仙為生修,神為死授。
鬼修,剛好是例外,既不是在世之時的生修,也不是死后朝廷敕封、授予金身的山水神靈。
所以龍虎山真正道法高深的天師,桃木劍所指的對象,四處作祟的惡煞鬼魅,要遠遠多于藏匿于市井坊間的精怪。
精怪這個詞匯,越是在人來人往、商貿繁華的樞紐地帶,就越沒有明顯的褒義貶義之分。
事實上,一些大的國家,尤其是山上勢力根深蒂固的強盛王朝,即便是老百姓,都習慣了與那些千奇百怪的精魅,共處于人間。
相傳有那許多幫助婦人洗頭梳妝、涂抹胭脂、折疊衣物的小巧精魅,它們長有翅膀,飛來掠去,熟稔至極,且生生世世,與主人相親相愛。
陳平安根本沒有辯解什么,摘下酒葫蘆,默默喝了口酒。
大髯漢子愣了愣,喉嚨微動,顯然是肚子里的酒蟲作祟了,氣勢驟降,厚著臉皮伸手道:“只要請我喝過了酒,你便是鬼物,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被我當場撞見行兇作惡,一切好說。”
陳平安搖搖頭,不給。
大髯刀客喟然長嘆道:“你這小子,不老實,忒奸猾,明擺著欺負我是那種正派高手啊!”
道士張山連忙坐下,幫著打圓場,跟大髯漢子用寶瓶洲雅言閑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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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宅內的繡樓美人靠那邊,男女依偎在一起,女子身穿青黑大裙,裙擺巨大,不露雙腿和繡鞋。
兩人耳鬢廝磨,男子輕聲呢喃道:“愿娘子春寒衣暖,愿娘子愁眉舒展,愿娘子次次推窗就是明月當空,綠水青山……”
面容丑陋至極的女子咿咿呀呀,嗚咽起來,如泣如訴,下半身的裙擺翻滾如浪花。
老嫗走在漆黑游廊之中,悄悄嘆息,最后坐在懸掛燈籠的廊柱旁,年如一年,日復一年,老嫗摸著自己的干枯臉龐,她早已忘記,自己有多少年沒有照過鏡子了?
她是如此,想必百年光陰不曾離開繡樓半步的小姐,更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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