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矩以心聲笑著回復道:“先生,見賢思齊焉,這點道理,弟子豈會不知?”
圣人已去,周矩發現自己腰間的那枚玉佩已經消失,原來是被自己先生取走了。
周矩不再回頭望向大堂,只是唏噓不已。
一直到他走出劍水山莊的大門后,才回頭望去,笑道:“大開眼界。”
他周矩,或者說周巨然,雖然如今只是觀湖書院的賢人,但是哪怕是崔明皇這般的寶瓶洲大君子,一樣不敢輕視周矩分毫。不單單是周矩的儒家修為,不容小覷,也不僅僅是賢人躋身君子又被打回賢人的那場經歷,而是周矩能夠看到他那位圣人先生都看不到的某些景象,關于這份天賦異稟,學宮圣人都曾親自囑咐過觀湖書院的山長,要小心呵護周矩,絕不可讓周矩誤入歧途。
在周矩眼中的世人,是真正名副其實是的“眾生百態”,所有修行中人,尤其是儒家門生,都會將一些蘊含特殊意義的精神氣,具象化成某些奇異景象,多是一位位米粒大的小人兒,指甲蓋大小,待在周矩眼前之人的身上,或是氣府之中。
比如一個看似朝氣勃勃的書院賢人,他的小人兒,卻是佝僂蹣跚,如同在負重登山,汗流浹背。
一位以古板著稱、治學嚴謹的夫子,腦袋附近卻有濃妝艷抹的飛天女子,盤桓不去。
一位死氣沉沉、暮氣深深的書院學子,內心卻有一位大髯劍客的小人兒,在氣府之間豪邁游歷。
周矩曾經一頓飽揍過的那位賢人,滿嘴仁義道德,在書院向來以作風嚴謹、妙筆生花著稱于世,但是周矩卻看得到那位賢人的書頁之間,滿是彩蝶、蜜蜂縈繞,充滿了脂粉氣,以及有一柄沾滿蜂蜜的鋒利飛劍,胡亂飛掠。
這種人,周矩看不慣,只是恪守師訓,一忍再忍,直到有一天,此人在山崖書院被摘掉七十二書院之一的頭銜后,傳言齊靜春身死道消,山崖書院更是從大驪遷徙到大隋,門庭冷落,那一文脈的香火幾近凋零,那位賢人便公然落井下石,大肆抨擊齊靜春的經世學問,以此作為沽名釣譽的養望手段,希冀著借此機會博取某些老夫子的歡心,成功躋身君子。周矩對那支敵對文脈,觀感談不上好惡,但是對這位口蜜腹劍的賢人,關鍵此人還假借自家先生的文章宗旨,用以攻訐山崖書院,那是真討厭,最后周矩便出手打人了,打得那家伙半年時間沒好意思出門。
崔明皇是一幅山河社稷圖,幅員遼闊,但是硝煙四起,支離破碎,在此人心相之中,絕無一粒小人兒。
而那位寶瓶洲的首席大君子,風流儒雅,名動一洲,本相竟是一位質樸老農,守著莊稼地,勤勤懇懇。
周矩自幼就擁有這份不見經傳的古怪神通,且過目不忘,文思如泉涌。九歲秘密進入書院,跟隨先生學習圣人教誨,十四歲成為賢人,之后依然待在先生親手打造的一座學廬,深居簡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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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到頭只與師兄師姐們打交道,二十歲躋身君子后,經過文廟一件禮器的鑒定,周矩很快又被發現了“正人”跡象,有望追上兩位寶瓶洲的大君子。
周矩走在劍水山莊通往小鎮的大路上,嘆息一聲,“有點自慚形穢啊。”
走在空落落的寬闊道路上,一道身影憑空出現在賢人周矩身側,輕聲問道:“巨然,可是看到了什么奇怪景象?”
周矩笑道:“我的好先生,你能不能別這么嚇唬弟子?如果給你嚇傻了這么一棵好苗子,先生就哭去吧。”
書院山長的縹緲身影與周矩并肩而行。
周矩微笑道:“先生,這一次,我可不想與你說了,饞死你。”
儒衫老人哈哈大笑,“也好,你就等著回書院吃板子吧。”
圣人這才真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