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全然沉浸在拳意之中。
最后一拳,其實已經談不上殺傷力,輕飄飄的,要知道這神人擂鼓式,可是站在武夫十境巔峰的崔姓老人,想要憑此向那道祖問高低的最得意拳法。
陳平安身形搖搖欲墜,視線模糊,依稀看到那個脖子稀爛的宦官,耷拉著腦袋,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陳平安察覺不到對方的生機。
陳平安站在原地,還保持著一拳遞出的姿態,沒有收回。這一刻,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這最后一拳,幸好沒有落在光腳老人眼中,不然肯定會被破口大罵,給老人罵得狗血淋頭。
書生看著徐桐和許輕舟,眨眨眼,問道:“君子動口不動手,這種鬼話,你們真信啊?”
徐桐和許輕舟咽了咽口水。
陳平安雙臂頹然下垂,一屁股坐在地上,盤腿而坐。
使出最后的氣力,雙手握拳,輕輕撐在膝蓋上,只能睜開一只眼。
法袍金醴損壞嚴重,靈氣稀薄近無,暫時已經失去功效。
一身的血,比先前李禮身穿大紅蟒服還要扎眼。
書生對這個年輕人說道:“你知不知自己的對手是什么?”
不過因為客棧還有許多人,書生倒是沒有說出口,眼前年輕人在自己出手前的氣機變化,大概是深藏不露的自保之術,或是殺力最大之招,書生只能猜出一點端倪。
陳平安緩緩抬起頭,仍然是只能睜著一只眼,微笑道:“身前無人。”
書生蹲下身,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陳平安閉上眼睛。
書生翻了個白眼。
猶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如稚童涂鴉,在空中圈圈畫畫。
客棧內李禮身軀和金丹先后崩潰后的天地靈氣,緩緩流向眼前的年輕武夫,而且聚攏匯聚之地,剛好是陳平安劍氣十八停所經過的那些氣府外。
除此之外,他還一招手,李禮的尸體便消逝不見,但是初一和十五從中蹦出,飛快懸停在陳平安肩頭兩側,劍尖指向書生。
書生對此視而不見,抬起頭,對二樓喊道:“小丫頭,別讀書了,快來看你爹。”
早就沒力氣讀書的裴錢跑出房間,先看了眼那落魄書生,然后她故意裝傻,問道:“啥?看你爹?”
書生嘖嘖道:“哎呦,還挺會撿軟柿子捏啊。”
裴錢一溜煙跑下樓,踩得樓梯噔噔作響。
蹲在青衫書生旁邊,裴錢看著陳平安,輕聲詢問旁邊的家伙:“該不是死了吧?”
書生點點頭,“英年早逝,令人扼腕痛惜啊。”
裴錢左看右看,欲言又止。
陳平安睜開眼睛。
裴錢轉頭怒視書生,“你干嘛咒我爹死?你爹才死了呢!”
書生一臉無辜,“我爹是早早死了啊,每年清明節都需要去上墳的。”
陳平安摘下腰間酒葫蘆,小口喝起了青梅酒,抬手的時候,那只手凄慘至極,看得裴錢直冒冷汗,想法跟身邊書生如出一轍,天底下還有這么不怕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