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來到鐘魁身邊,問道:“這是?”
鐘魁抬起頭,笑道:“我方才正在水神廟那邊跟人搶占地盤呢,想著天亮之后,好燒個頭香,求著神靈保佑,能夠讓九娘對我順眼一些。”
陳平安指了指鐘魁手中頭發,“我說這個。”
鐘魁白眼道:“埋河里邊的冤死水鬼,還能是什么,應該是給你的陰神引來的,把你吃了,保準修為暴漲。我見它探頭探腦的,一張臉竟然不似尋常水鬼那般稀爛丑陋,還挺水靈俊俏的,我就想跟這女鬼打個商量,出來陪我聊聊天。”
因為鐘魁不是那晚的陰神陽神出竅遠游,一身浩然氣,肆意流瀉,今夜他就像客棧平時,刻意遮掩了氣機,所以河底水鬼,沒有像那晚,一頭頭沉入水底最深處瑟瑟發抖。不然的話,鐘魁哪怕只是靠近了水神廟,估計埋河水鬼就要魂飛魄散了。
鐘魁那兩只袖子里頭裝著的肅殺秋風,可不管你是冤死的水鬼,還是遭了報應的惡鬼。
陳平安看著鐘魁手中的女鬼青絲,再看著與女鬼拔河的鐘魁。
陳平安問道:“好玩嗎?”
鐘魁點點頭。
陳平安轉頭望向遠處那座水神廟。
鐘魁松開手中頭發,河面下陰影如獲大赦,一閃而逝。
鐘魁站起身,伸手按在陳平安陰神肩頭,笑道:“仔細看清楚了,就知道好不好玩了。”
兩人猛然墜入河水。
陰神夜游,看待世間萬物,亮如白晝。
即便是在河水中,一眼望去,依舊視線毫無阻礙,眼力與陳平安真身的武道修為持平。
陳平安算是見識過許許多多的鬼魅精怪了,還是第一次感到……惡心。
不遠處就是那座水神廟和燈火百姓。
可就是這樣,埋河水底之下,陳平安和鐘魁四周,“站”著密密麻麻的水鬼,它們靜止不動,多是身穿雪白衣裳,尤為漆黑的頭發遮住面孔,直直落下到腰間,像是矜持的大家閨秀出門上街,戴了一頂俗稱室女笠的冪籬。
不僅如此,陳平安低頭望去,看到了一雙大如燈籠銀白眼眸,冰冷異常,死死盯住他們兩人卻看不清它的身軀。
雙方隔著最少有一里路,那雙眼眸依舊如此碩大,可想而知,若是近觀,此物何等龐然。
鐘魁笑道:“它和水鬼們,都是給你引來的,只是不敢下嘴,一來你這陰神雖然只是個雛形胚子,可還是有些不同尋常的,它們便不敢妄動,只是實在眼饞,就不斷匯聚在一起,再者它們包藏禍心,希冀著你能夠驚動河底那頭妖物,廝殺一番,它們好分一杯羹。結果你剛好在水神廟這邊停下,就不再挪窩了,底下那頭妖物估計都快要氣炸了,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埋河水神娘娘的那座碧游府,離這里可不算遠。”
既來之則安之。
陳平安環顧四周,就當是欣賞風景了。
鐘魁也在張望,喊道:“剛才那位長得很好看的水鬼姑娘,你還在嗎?你要是不愿繼續做這水鬼了,我可以一巴掌拍死你的,至于能不能投胎,我不敢保證,但是幫你脫離河底那頭妖物的束縛,不用再幫它作惡害人,不難。”
那對燈籠稍稍變大了幾分。